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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洋芋·马铃薯

2021-12-31叙事散文曹国魂
土豆·洋芋·马铃薯文·曹国魂记得前些年在一家报纸上看过一篇有关土豆的文章,其中这样描述它的身份:在乡下的牛肉面碗里称“土豆”,在城里的餐桌上叫做“洋芋”。而在我的教科书里,土豆不但有了“名”—铃薯,而且有了响当当的“姓”—马。或许一直居住乡……
土豆·洋芋·马铃薯

文·曹国魂


记得前些年在一家报纸上看过一篇有关土豆的文章,其中这样描述它的身份:在乡下的牛肉面碗里称“土豆”,在城里的餐桌上叫做“洋芋”。而在我的教科书里,土豆不但有了“名”—铃薯,而且有了响当当的“姓”—马。或许一直居住乡下,我摈弃了“洋芋”的叫法,别扭于“马铃薯”文邹邹的称谓,每次看着父亲可香的吃着蒸熟的土豆,我总是用藐视的目光偷偷抵触土豆对父亲的吸引力。觉的它真的很土,连名字里都带“土”。

土豆,如同我的父辈一样土的掉渣的名字,外表没有一丝令人仰视的姿态,粗糙的肌肤裹着泥土,一生灰不溜秋。它们埋在土地里,如果不是隆起的田畦,与石头又有什么两样。与泥沙一样寡目的看着黑暗的地脉,接受潮湿的浸渍和冰冷的桎梏,即便最早的秋风吹归来也轮不到它们吸上一口,除了在黑暗中拼命滚圆自己,外面洁净的世界与它们肮脏的出生无关,最终在铁锹冰冷的驱赶里蹦出地面,短暂的停留后,又被拥挤在黑暗的地窖里,任凭它们怎样碰撞,发出的总是沉闷的声响和它们相互挫伤的肌肤。

土豆的创伤一直待在身上,它们像久病在床的瘫痪老人,容不得自己翻身,有的胯骨溃烂,有的鼻青面肿,腐烂后发出剧烈的恶腥味,整个冬天土豆们使劲拥挤着,相互用体温取暖。

这样的生存一直延续到竖春,阳光照耀着外面骄傲的麦苗,就连墙角的蒺藜也竖起耳朵聆听春天的好消息,此时的土豆在地窖盖面打开的一瞬,剧烈的阳光使它们感到无比的惬意和自满,全然忘记了压抑、沮丧、低沉之类的囹圄时光。粉头垢面,农家人拿立夏的言辞作弄它们,把它们和瓜果一类的蔬菜划在一个户口本上,身份从秋天的庄稼转换为蔬菜,给了它们足够的荣耀。

土豆乐此不疲,争先亮出自己的体质,显示出健康繁衍后代的魄力,在农家人锐利的菜刀下痛快分支。它们没有纷争,深邃的穴窝汇集了一生的生育力量。它们散发出的体液吸引着耕牛,随着农家人一声吆喝,一个个被切成形状各异。切好的土豆睁着眼睛迫不及待的跳下姑娘媳妇的竹篮,钻进犁沟,仰面向上,像一个临盆的女人,等待一层薄薄的遮羞布,分娩的疼痛和幸福只有自己知道。

我琢磨土豆的生长过程,在我的潜意识里它们一直是猥琐而又愚昧的。任何一种庄稼或许都比它们更加不用豁亮的刀去宰割,也没有哪一类庄稼在大地拥有如此漫长的孕期。整个初夏土豆们都在土地深处的产床上用劲。土豆的韧性接应着三月的细雨,当蓬松的土地有了活力的时候,土豆“叭”的一声,满是腥味的暗绿色小脑袋钻出地缝,尖啄吸吮着阳光里鲜嫩的奶汁,有些贪婪。

土豆的花分为两种。早些年我们一直沿袭把上年秋天挑拣下来土豆作种苗,土豆是清一色的白,来年的土豆,地上花也是白的。近年从外地调运过来的脱毒土豆据说是用红薯繁殖的,皮红肉黄,味道有红薯的甜美,而且抗逆性很好,不易得病。渐渐地,土豆地上的白花被农家人描成了紫色的,风一吹,像极了家乡的村姑,一脸的西北红。

父亲独恭土豆源于上个世纪,我们兄妹多,母亲常年病恙不断,除了靠生产队周济外,外公家的自留地每年都是一地土豆。每到秋天,外公就用毛驴驮来一些,尽管个头很小,但土豆的味道很正。母亲拣出一些大个的,煮熟了,每人一碗,剥了皮,撒上盐末,有时候还会淋几点胡麻油,拌上油泼辣子,算是一顿大餐。

有一年春天,下午放学,表弟叫我去他们家,说是他们家吃洋芋。一进门,外婆家的上房里一股沁香的熟土豆味直钻鼻孔。三大碗土豆我和表弟一刻工夫就一扫而光,下了肚。晚上睡下,感觉心里特别恶心,头还眩晕。外婆摸摸我的头,说没发烧,我可能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外婆在我的头底下端出一碗清水,然后在碗里立三根筷子,嘴里嘟喃一些我过世的几个祖父,最终筷子站在谁的称谓里,外婆就一刀把筷子砍倒,那一次我记得外婆说是我嘴馋的二爷爷问询了我,说我吃得太快,还摸了我的头,云云。外婆常说,在阴间的亡魂越是问询阳间的人好话,阳间的人越受不住。

结果没到半夜,我上吐下冒,吓得外公把舅舅从睡梦里喊起来背着我就往大队医疗站跑。经过诊断,医生说我吃长芽的土豆中毒了。外婆不信,就问医生,我的表弟为啥没中毒。医生又说我吃的可能比表弟多的缘故,或是表弟时常吃,已经有了抗体。

一场虚惊总算没把外婆吓瘫。

从此,我对土豆产生极大的厌烦。外婆给我的那顿洋芋隐隐约约时不时从我的胃液里渗出来,令我发呕,眩晕。直到父亲临终前那几年。因为父亲总爱吃土豆,现在每家每户因为都是订单经济农业,土豆种植已经几乎绝迹了。妻子每次都从菜铺里称一些土豆回来,特意和馒头一起给父亲蒸上。父亲的吃法依然很传统,盐沫、熟胡麻油,父亲即便胃一贯不好,油泼辣子总是少不了。

父亲就这样吃着他一生认为最为上等的佳肴。2006年初冬,新鲜的土豆刚刚下来,父亲却闭上眼睛。父亲像来年的土豆,被种进了大地。突然间我发现我因为厌恶土豆的原因,是忽视了喜爱土豆的亲人。父亲,一生不就是我饭桌上最常见的土豆,一日三餐养育着我,不弃不离,在贫瘠的土地韧性的活着,没有卑尊、没有抱怨,根扎在土地深处。

在生活的空间,我应该感谢大地,父亲在天堂或许也是幸福的:从城市和乡村之间父亲也演绎着“土豆”“洋芋”的角色,即便父亲不识字,不知道土豆的原名叫马铃薯。

2010·7·9凌晨于静禅斋
[ 本帖最后由 曹国魂 于 2010-7-9 03:0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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