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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秋日不再来

2020-09-20叙事散文刘玉清
午后斑驳的树影几乎洒满了整个农家小院。不时有树叶飘落,随后又被风一次次翻动,生怕留下丁点的绿色。张老汉卧在西屋前的一张躺椅上。那张躺椅看上去很有些年头,暗淡的颜色,两边的扶手和支撑处因断开分别用布带捆扎着,两条腿一高一低地支撑在地上。张老汉
午后斑驳的树影几乎洒满了整个农家小院。不时有树叶飘落,随后又被风一次次翻动,生怕留下丁点的绿色。张老汉卧在西屋前的一张躺椅上。那张躺椅看上去很有些年头,暗淡的颜色,两边的扶手和支撑处因断开分别用布带捆扎着,两条腿一高一低地支撑在地上。张老汉的位置正冲家门口,正好可以看到他们家在街道上摆的杂货摊,看到他老伴挪动着半弓的身子,忙前忙后地张罗着过往的买卖。以前都是他们两口子一起忙活,可是现在一场疾病把张老汉彻底撂倒了,让他变成一具活着的躯壳。他土灰色的面孔犹如地上的枯叶,几乎没有一点生命的光泽。他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悲伤,让人不忍心与他对视,哪怕只是几秒钟,也会被深深地触痛。勤快了一辈子的张老汉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地干活了!

张老汉的勤快那可是四邻皆知。他和老伴不但在山坡上种着六七亩地,还经营着一个杂货店。买卖虽小却很是累人。先不说五冬六夏里的风吹日晒,也不说一日三餐没个正点,但就一天两次搬进搬出那些货物就是个苦差事。二十多年了,张老汉几乎每天都是起五更睡半夜地忙活。邻居和他开玩笑:老张,一大把子岁数了,不跟着儿子去城里享清福,还在这受累!每次张老汉总能递上让人深信不疑的理由:咱是干活的命,享不了城里的福,去年在城里那几天,差点没给我憋出病,还是家里舒坦。

张老汉唯一的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千里之外的城市。儿子在那安家后,老两口只去过一次。本来儿子是让他们长期住下,只是不到一周,张老汉就忙不迭地要回家,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与灯红酒绿的城市真是格格不入。他们不习惯车水马龙的街道,不习惯出家门坐电梯,不习惯过马路看红绿灯,更不习惯公交车上人贴人的零距离……老两口最终还是回到生活了几十年的小山村,做着小买卖,种着几亩地。

三个月前,张老汉感到胃疼,到医院一检查,恶性肿瘤晚期。病来如山倒,像小伙子一样壮士的张老汉忽悠一下垮了下来,猝不及防地就走到了生命的边缘。医院立刻安排做手术。手术前,儿子急匆匆地赶回家。张老汉本不想惊动儿子,即怕他花路费,更怕他耽误工作。是老伴瞒着他硬是把儿子喊回家。

张老汉见到已经是半年没见面的儿子竟然止不住眼眶一红,流泪了!连他自己都奇怪怎么突然变得孩子似的脆弱!并且他的内心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渴望儿子守在他的身边,永远和他在一起!他甚至后悔当初不该让儿子留在千里之外的城市,设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该是多么幸福!但是很快他又自我否定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家父母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啊!辛辛苦苦地供他读书不就是为了让他走出这个封闭的山村,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吗!这样想的时候张老汉心里又踏实了许多,似乎为他当初的决定做了个肯定。儿子从小是张老汉的心头肉,是他生活的信心与希望,更是他最大的骄傲与自豪。儿子从小到大的每一个成长脚步都烙在张老汉的心里:从他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从他第一次背起书包上学到拿到大学通知书,从他领着女朋友回家,到结婚生子……在和儿子聚少离多的日子里,那一幅幅似乎遥远而又近切的画面经常回放在他的脑海中,温暖着他日益苍老而干枯的记忆。

张老汉的胃切除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他醒来之后看到守在身边的老伴和儿子,竟是恍如隔世的感觉。出院后,儿子陪在他的身边,给他端饭熬药,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虽说儿子给老子养老送终是天经地义,但是张老汉心里仍是不踏实,毕竟儿子那边也有家庭孩子需要照应,更有工作等着。因此,出院不久,张老汉便催着儿子回去,嘴上催着,心里却在使劲留着,他多么希望儿子陪他走完最后一程啊!

儿子终于走了。想到父子再次相见或许已经是阴阳两隔,张老汉的心像被虫蚁啃噬着一样难过。原本虚弱的身体急剧衰败下去,两条细腿软的跟面条一样,连站立的力气都丧失贻尽,只能终日躺着。

秋日的阳光从院子里一点点地撤去。张老汉卧在躺椅里,昏沉沉似睡非睡着走进梦里:夕阳西下,山路蜿蜒,一个中年男子肩上扛着儿子,迈着有力的步伐,一路走一路唱:我的大酒坛,长大给爸打酒喝吆;我的大宝贝,长大给爸守身边吆……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张老汉的眼角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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