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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蝉的故事

2021-12-31叙事散文丽琴

这是一只蝉。一只很美丽的蝉。 灰褐色的眼睛圆圆的小小的,鼓起在头部顶端两侧。细细观着,眼睛里还各有一小黑点,那是它的瞳孔,瞳孔深处藏着它曾见过的辽阔世界。两眼之间,一对长长的触须,高高地俏立,不停地摆动,有几分勇者的威猛。尖尖的嘴巴旁生长……
这是一只蝉。一只很美丽的蝉。 灰褐色的眼睛圆圆的小小的,鼓起在头部顶端两侧。细细观着,眼睛里还各有一小黑点,那是它的瞳孔,瞳孔深处藏着它曾见过的辽阔世界。两眼之间,一对长长的触须,高高地俏立,不停地摆动,有几分勇者的威猛。尖尖的嘴巴旁生长着上下两对尖锐的“小刺器”,蜷曲着,有时给自己挠挠足或者拾取食物。灰白色的腹部底端与树枝的肤色相近。看来任何物种都有它的生存之道。只是这保护色有时敌不过人类的眼球。那是动物界的悲哀还是我们人类的幸哉!草绿色与灰黑色的横条纹装扮的腹部两侧长着三对有力的大足,足上有一排尖细的小锯子。我曾友好地与它相逗,它却用足上的小锯子反复地蜇我,极力地对抗,钻心得疼。那架势像是在向我宣明,我是它的仇敌。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我的好奇,近距离地端详起这只昆虫来。最好看的要数它背上的那对羽翼。虽是羽翼总是收拢,但是羽翼和腹部又有所不同,它是草绿色与灰黑色的竖条纹镶嵌着的,使得覆盖在背上的羽翼,依然不失轻盈和灵巧。我多么希望看到这样的羽翼自然地展开来呀。但是它从来没有展开过,总是收得紧紧的,是它吝啬?还是不屑在我面前一展美丽?抑或是它早已麻木甚至是忘记了它本身固有的美。 这样的一只蝉,它不在高大的梧桐枝间,不在婀娜的柳叶丛中,不在稠密的枫树林里……它在哪儿?它在一个拳头般大的笼子里。一个用纤薄的竹篾条儿编织成的六角形的小笼子。笼子很精巧,系根线,在儿子的小手里一晃一晃的。儿子显然很满意我送给他的小礼物。只是不知笼子里的蝉是否喜欢这儿,喜欢它的这个玲珑屋。当我从街口小贩那儿买来的那天,它已被囚禁。囚禁的不止它一只,小贩自行车后架两侧推满了这样的小笼子,足有一人多高,成千上百只蝉。嘹亮的蝉鸣声如咆哮的潮水推来涌去,前呼后拥,一浪高过一浪,作着最后的抗争。买回一只,原是想听听蝉鸣,赚几分悠然,陪儿子过一个夏季。没想,听蝉静心,竟读出几分蝉意。显然那柔软的竹篾儿一如秋草般的枯黄,断然没有绿阴深处的清凉。更多时候,我把它置放在书房里的窗台上,一小盆仙人牚,六七株富贵竹,一丛丛吊兰的绿色垂蔓,希望能让它找回一丝慰藉和绿阴的清爽。 我知道它来自某株大树上,某片绿阴间。但是我不知道,它是何时被囚禁在这个笼子里的。当一只粗糙的大手,把最后一根竹篾条编插、封禁好笼子的那一刹,笼里的蝉望着笼外的那些大树,那些桃李荫翳,它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它的哀鸣里有几多的痛楚?那只封绝夏蝉自由的大手,当时是否有一丝的怜悯和犹豫?那个人望着这些小笼子垒积成的“宝塔”,眼前掠过的是花花绿绿的纸币?还是会对着这些蝉苦叹一声,蝉啊,你囚禁在笼里,尚有安稳,我囚禁在生活的笼里,满是艰辛,只能委屈你了!无论如何,这些蝉从此被囚禁起来,失去了它的大树、绿阴,它的蓝天、白云……幻灭了它呼朋引伴的爱的欲望,对生存和自然欢歌的高亢激情。这些纵横交错的竹篾儿,这些为钱奔波着的小贩们,当然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把蝉视作生活玩物的人,一个个漠视地把这些曾被法布尔赞为极热心于音乐的小生灵,从自然的家园里隔离出来,生拉硬扯地圈进一个个小小的囚笼里。然后又被更多的和我一样的买主,购之,观之,玩之,弃之。幸运的会在被金钱买断后的命运里看到一方小天地,不幸地会葬身于哪个顽童的脚下或者遭凌迟之刑。但是最后,笼里的每一只蝉都逃脱不了终身被囚禁的命运,无法完成作为一只蝉所应负起的生之使命,没有人再赋予它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力和能力了。 蝉在我家已有一周,很多时候,它在吊兰垂蔓下,沉默着望着窗外的世界。户外的蝉们则万众一心,嘶鸣声此起彼伏,如浪涌来,欢闹而热烈。当我沉浸在川端康成的小说里,当我和儿子嬉闹,当我轻击健盘的时候……它会突然引吭高歌,全神贯注,近乎是纹丝不动,竭尽生命所能,加入它们的大合唱。只有凑近细观,才会发现随着它腹部发声器不断地发出一声又一声响亮鸣唱时,它背上的羽翼是在高频率地振颤,但是依然收紧。只是它不像沿河岸的柳树、枫树、香樟树、石榴树上的蝉一样连续地高歌。它一曲歌罢便要长久地不作声,有时一个下午听不到它率性地歌唱,只是寂寥地望着窗外的世界,听着同伴们的召唤。而事实是没有一只户外的蝉听到它的歌声,从来没有一只蝉飞到书房的窗台上,哪怕是连一只路过因听得懂它心音而暂作停留的麻雀也没有。这只囚禁在笼子里的蝉,它的鸣声在那些嘹亮得响遏行云的蝉声里,如一粒豆火般渺小,一缕微风、一滴水珠就会把这孤独的鸣叫声淹没、浸湿掉了。 但它好像没有彻底绝望,有时还会作一名“双鼓手”高歌引朋,对明日的自由依然抱着一丝幻想或者是寄希望于我。给它喂轻柔柔的荠菜、青菜叶它吃,甚至喂生硬硬的长江豆、茄子肉它也吃。为了最后的一点生存,它不再挑汁拣叶,它也拉颗料状的白屎,它也暂作休息护体,等待契机。生而存,活着的方式可以大相径庭。囚禁着屈辱苟活地鸣,自由着心旌摇曳地歌,哪种嘶鸣在蝉的短暂生命旅程里更快乐更神往呢?显然这只笼里的蝉,是向往后者的,它渴慕它选择自自然然地生存,而深恶痛绝人为的迫害和玩弄。只是它无法诉说无法向人类泄恨罢了。而蝉的怒声和不平又有谁去在意和解读呢?每年夏季每个街口,都有这样的小贩叫卖,都有成千上万只蝉被人轻而易举地囚禁,也自有象我这样的买主。谁顾得上一只虫子的喜怒哀乐呢?自有一些蝉,天生是被人囚禁的命,为劳碌者换取一些薄钱,为好玩者增添几分闲乐。这以是不成文的定论,公开的法则。 囚在笼里,虽没有了螳螂捕蝉的后患,却以失去自由和家园以及未能繁衍后代为之惨重代价。对于蝉来说,乃至对于我们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呢?!恕不知,蝉生蝉灭,歌唱了千年的蝉,给我们的文人墨客,我们渊源流长的文化史增添了多少文学的因子:“流音绕丛藿,余响彻高轩”,“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泉溜潜幽咽,琴鸣乍往还。长风剪不断,还在树枝间。” ,“饮露身何洁,吟风韵更长”,“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这样的情趣和意境,莫不是只能到古书堆里去领悟和品味了么?还有缭绕在我童年时期的乡村蝉鸣声,那是多么得欢快和任性啊! 蝉自幼,暗无天日地生活在土壤里四年之久,有的长达十几年,只为在树枝上完成最后一次蜕皮。自此,金蝉脱壳,羽化人间,翩然而飞,自在而歌。最后与雌蝉相恋相交,完成生的使命。日光中的歌唱不足五周,但蝉遵循自然的生命轨迹,唱尽了它最美妙的人生之歌。 望着笼里的蝉,有时夜里听着它偶尔发出的蝉鸣声,轻微得凝聚成一种孤独和无助的氛围,随着月光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听蝉参禅,一切蝉语皆禅语。 第二天早晨,我带着儿子来到小区里的那片枫树林里,把竹篾条小心地拆开,蝉便从口子里探出脑袋,跳到绿油油的草坪上。忽然,它展开羽翼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飞舞起来了。轻盈、纤巧的羽翼,薄如轻丝,透如明镜。你给它放生的时候,它回报给了你另一种美丽和生动!站在枝繁叶茂的枫树下,听一声声激情饱满的蝉鸣声从高大的林间尽情尽兴地散落下来,我和儿子都欢心地笑了…… 2007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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