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快 乐 的 修 鞋 母 子

　　学校门口，有一个修鞋的妇女，手艺很好，脾气也温和，每天都要修补一大堆鞋子，每一只鞋子都一丝不苟地修。身旁坐着她的孩子，说是孩子，其实很大了，足有二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足一米，两条腿弯曲着，像两个大大的圆弧。不会说话，是个侏儒兼弱智的可怜孩子。每天，他都很听话地坐在马扎上，看来来往往的学生，看母亲认真地修鞋，看身旁的冬青树，看马路上车水马龙的繁华，看脚下盛钱的铁盒子。很多事情可以激起他的快乐，让他忽然间就手舞足蹈起来，笑容天真地绽放在脸上。他遇到高兴事时，妇女就停下手中的活，亲切地抚摸他的头和脸颊，对他笑笑，夸他是个乖孩子，他就安静下来，继续看周围的风景，她也快乐地继续做活。 　　很多人同情这对修鞋母子，没人和她讨价还价，有些人付钱时故意多给一些，提出不让她找零了，可她严格遵循自己的价格表，缝补裂口五角，砸鞋掌一元，从不多收。每次接过毛票时，她脸上总是布满感激的微笑，由衷地说着“谢谢”，然后把钱交给孩子，看他手舞足蹈着，把钱放进脚边的铁盒子里。她本可以直接放进铁盒子里的，可偏偏要递给孩子，让他经历一次快乐，仿佛看他高兴的样子是一种幸福。 　　一日三餐时分，是那个孩子最高兴的时候，早晨，母亲为他买一个鸡蛋灌饼，一碗牛肉羹，自己只吃烧饼就白开；中午，他们去不远处的快餐店里要两盘土豆丝，而母亲悄悄叮嘱大师傅在他的那盘里要加两根火腿肠。晚上，卖麻辣串的小贩来校门口了，母亲便给他买几串，就着鸡蛋灌饼吃，她依然是烧饼就白开。这些好吃的东西，会让他手舞足蹈多次，不停地用鞥鞥啊啊的声音表达他的快乐。母亲看他高兴，笑容便洋溢在脸上，如花儿一样，开出满脸的幸福。 　　华灯初上，妇女把修鞋机搬到三轮车上，带着孩子往儿童游乐场奔去，那儿有蹦蹦床、电动转马等很多好玩的玩具，她的孩子很喜欢坐在马背上，在欢快的音乐里一圈一圈地转，她每晚都要为他买张票，让他手舞足蹈地玩个够，夜深了，才回远在郊外的家。她脱下外套，给他披上，腾出一只手，抚摸着他，脸上漾着疲倦但满足的微笑。 　　她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像片片翎羽，编织成一间爱的小屋，她把风霜雨雪都阻挡在外，让里面洒满温暖和阳光，让孩子欣享快乐和幸福。只有一回，孩子的走失，让她受到了惊吓。那是去年的一天，她手头活太多，让孩子自己去买冰糕，可孩子不知怎么就走丢了，她像发了疯一样，在街头奔跑，哭喊，找了两天，没见踪影，她就趁放学时回到学校门口，央求走读的学生帮她留意，她泪流满面地对同学们哭诉：“他在外怎么活啊？他的家在我这里，他离开我，就没有家了，我没了他，家也碎了。”一个高二女同学在小区的垃圾箱前见到了孩子，帮她领了回来，她抱着孩子，哭一阵，笑一阵，像疯了一样，从此不敢放手，让他始终坐在身旁，他想去别处时，无论手头的活有多忙，都要跟着，那一次的教训，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 　　这对母子，在学校门口营生已将近十年了，她很少主动跟人提起她的身世，有人问起时，她也坦诚地说一些。人们把所知道的汇集起来，便有了她的完整故事：她老家在四川，爹娘只有她一个闺女，爹娘身体都不好，她三十多岁才嫁人，夫妻感情很好，丈夫做小买卖，日子过得殷实，可丈夫去城里进货时出了车祸，她已怀孕九个多月，听到噩耗后就小产了。孩子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可半年后，她发现孩子有智障，身体也有残疾。那时，她的心碎了，想一死了之，农药都买回家了，可她又想，她死了，儿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她不忍心让可怜的孩子这么早就离开世界，她要活下去，也支撑儿子活下去，尽可能多给他一些快乐，让他残缺的生命得到一点弥补。她的家乡是贫瘠的山区，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她就带孩子走出了山沟，到大都市里来见世面。她说已经攒了一万多元钱，趁着还年轻，准备再干几年，年老了，就带孩子回家去，盖两间大房子…… 　　每次出入校门时，我都要看他们母子几眼，看他们各自快乐着，我的心头也会掠过感动的潮，觉得那儿是一个温暖的家，她用爱做顶，心做墙，为孩子撑起一片幸福的空间，觉得母爱是最有承载力的船，可以负起世间所有的苦难，觉得母爱是那么神奇，可以把最深重的不幸化为快乐。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祝他们永远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