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物质主义之牛仔裤

　　　琴台路是成都一条十分小资的街道，除外地的游人外，走入这条街道的本地人，总是有一个十分小资的理由，要么是来参加生日聚会，要么就是陪同有身份的客人游览。街道两旁，除了奢侈豪华的商店，就是门前泊了不少高档轿车的富丽堂皇的餐馆。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就在沾上了小资荣耀的皇城老妈火锅厅里，为一个女人，准备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会。可以想见，凡是奔赴这场宴会的人，衣着都是颇有讲究的，谁也不愿意因了穿着上的马虎草率，在别人的眼里和心里失去档次和风度。 　　这场生日宴会，有两个重要人物姗姗来迟，一个是女主角，另外一个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男人。他们的姗姗来迟，把所有赴宴者的眼睛和胃口，吊得老高老高的，虽然大家不时彬彬有礼地相互寒暄致意，甚至有意无意地比较着服饰勾勒出的绅士或者淑女的气质，但仍禁不住把眼光投向窗外。不说都知道，一大群衣冠楚楚的人翘首盼望，说明这二人一定是重量级的人物。唯一不知道的，就是他们的迟到，是沽名钓誉呢，还是真的被什么事情给牵绊住了？终于，身着一条质地优良的波西米亚风格的黑色长裙的女主角，闪亮登场了。毋庸置疑，所有照人的光彩，都是从她的长裙上发出来的。波西米亚风格的黑色长裙，可以穿出一个女人如水般的风情，可以穿出峨嵋电影制片厂签约演员的档次，可以穿出一个中产阶级女人形而上的魅力，这一点都不令我感觉奇怪。女主角的身份，让我想到了电影，也想到了被全世界的小资膜拜的费里尼的超现实主义。女主角是在向费里尼靠拢，这就注定了超现实的色彩，会在长裙上出现，会在形而上的物质主义中栖居。 　　黑色长裙，风情，档次，超现实色彩，这些干巴巴的词汇，一旦与充满了艺术细胞的女人结合在一起，立即就会绽放出诱人的物质主义的灿烂光辉，黑色长裙也会由此而变得阴柔华丽，成为物质主义最钟爱，也是最肆无忌惮地表现自我的符号。我用眼光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发现牛仔裤的踪影，这一下子就让我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比对欲望：倘若在眼前的场景里，突然出现一条牛仔裤，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产生如是的对比想法，有一半是源于我对我的老同学，也就是另外一个姗姗来迟的，四十开外的男人的了解。这个男人的确有骄傲的资本——美国斯坦福大学的核子物理学博士，四川大学客座教授。然而，这个男人也比较另类，作为昔日大学的校友，我俩在篮球场上建立的友谊，枝藤一样蔓延到恶作剧，玩弄文字，像豪哥一样酗酒，甚至溜到僻静角落的录象厅里看毛片的领域之中，所以对他不修边幅的德行，我是十分清楚的。果然，他的出现，十分另类，与所有的衣冠楚楚者格格不入，一件体恤衫加一条牛仔裤。所有参加宴会的来宾对他的仰慕和敬畏，一下子就被牛仔裤的潇洒气息，化解成了轻松随意的愉悦情绪，没有了先前精装版本时的那种累赘与拘束的感觉了。 　　我知道，导致人们情绪上产生变化，都是牛仔裤的功劳。 　　牛仔裤就是他的德行象征。 　　宴会开始了，如潮一样的赞美话语也开始汹涌澎湃了。这一切，都没有吸引我，吸引我的，是牛仔裤和黑色长裙。 　　先前被人们提及频率极高，几乎泛滥到整个餐厅的黑色长裙，虽然还在形而上法则的地盘上，幽幽地闪烁着物质主义的神秘色彩，格守着女主角在形象上营造的至高无上的地位，然而面对牛仔裤，黑色长裙逐渐失去了作为物质主义符号坚守时的那种得意的自信心了。反观牛仔裤，它以舒适、耐用、始终不受流行文化左右的德行，以及不断地超越流行，尽管各个时代的时尚元素千变万化，但牛仔裤却始终一副超然宁静的模样，那永远凝聚着真诚的靛蓝色系、永远张扬着粗犷野性的棉质斜纹布、永远突出着骠悍视觉的裤袋装饰、永远修饰着身体线条的腰臀剪接线、永远洋溢着性感魅力的大针脚所构成的“永远时髦”，张扬出了反流行的力量，对物质主义选择黑色长裙作为自己最得意的符号的认识，构成了强烈的冲击。 　　就像女人喜爱裙子一样，物质主义喜欢显示，这不是物质主义的错误，物质主义的错误，是发生在选择显示自己的符号上的，比如黑色长裙。黑色长裙显示物质主义的光芒太炫耀了，轰轰烈烈，以至于常常会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遭遇嫉妒的纠缠，甚至会在大量廉价的模仿的合围中，筋疲力尽地丧失原有的精彩。用牛仔裤来运载物质主义，基本上就没有黑色长裙所遭遇的那些麻烦。牛仔裤没有黑色长裙独特的形式上的风流韵味，然而牛仔裤却能够打破风流的规范和形式，懂得用自己的忠诚，去维护和捍卫人格的特征，不随随便便去模仿黑色长裙的风流。是的，我现在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容易被模仿的显示，就是物质主义在选择显示符号时，很容易犯下的错误。物质主义是人的一种附属，它自然就更应该选择一种个性化的，或者是天才性的显示方式。作曲家用音乐来显示，雕塑家用雕塑来显示，像我的老同学那样的科学家，是用发现和创造来显示的，物质主义在他们身上的显示，是永生的，是不会随他们的身体消失而死亡的，物质主义彻底留在了他们的作品里了。 　　如果不是生日宴会的女主角，用脉脉含情的眼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老同学的脸上扫来扫去的，栖居在黑色长裙上的物质主义，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真正所爱恋的对象，是一条普通的、性感的牛仔裤。从牛仔裤与历史和民族群体记忆的密切关联中我发现，追求性感是超越阶段、民族和时代局限的人类天性，是一种生物的必然属性。这种属性，与物质主义有着血缘上的联系。看来，一场生日宴会，让黑色长裙上的物质主义，邂逅了牛仔裤，然后石破天惊地爱上了牛仔裤，确实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