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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二公

2021-12-31叙事散文huhuaqiang
二  公二公就是我文章中的主人公“老汤锅”。首先请饶恕我用这样一个名字来称呼他,因为这有点大不敬的味道。老汤锅是我的长辈,从我的家族来算,他应是我的一个远房的叔公,从我的祖母来说,他又是我祖母的妹夫。我们一直都当面叫他二公,背后就叫他老汤锅……
                二  公
  二公就是我文章中的主人公“老汤锅”。首先请饶恕我用这样一个名字来称呼他,因为这有点大不敬的味道。
  老汤锅是我的长辈,从我的家族来算,他应是我的一个远房的叔公,从我的祖母来说,他又是我祖母的妹夫。我们一直都当面叫他二公,背后就叫他老汤锅。所谓汤锅,是指动物被宰之后的一种吃法。我们乡下人常常骂畜生就是骂汤锅或者瘟汤锅,“汤锅”的读法是带着明显的儿化音的。老汤锅的名字也不是我们这些晚辈给取的,是他的老伴,也就是我祖母的妹妹,我叫做姑婆的给取的。   老汤锅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他去世时我才十多岁。在我的记忆中,老汤锅永远都是很凶狠的样子,几乎没有对我们院子上的小孩子温和过,我们都很怕他。他似乎从来没有在生产队出过工,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年龄已经大了的缘故,大概六十多岁了吧。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他家堂屋的一个架子椅上编筲箕,他编的筲箕的确很漂亮很好用,因此在附近一带很有些名气。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剖的细蔑丝,比筷子要细好几倍的蔑丝被剔得光滑圆润,长长的一大束,整齐地摆在他的脚边,手上拿一丝在架好的竹圈上飞快地来回。这时他最讨厌的就是疯张的小孩子在他的身边跑来跑去,踢乱了他的蔑丝。所以他的椅子下永远都准备着一条一米多长的蔑块,只要有小孩子从他旁边跑过,他就会不声不响的取出蔑块来,对准那一双瘦小的腿子唰的一声抽过去,然后就在喉咙间发出几声很恶毒的咒骂。被抽的小孩子总会忍着痛快速地逃到一边,然后才捞起裤管检查受伤的情况,如果挨得较重的话,这才开始咧着小嘴哭。所以,我们一般都不会到他那堂屋去玩,如果非去不可,就总是像箭一样射过去,跑过去了还常常心有余悸。   我们的院子在一条大路边上,村里要到公社去的人基本上都要从院子旁边过。一次我们几个小孩子在竹林里玩藏猫的游戏,就看到了有一个陌生人从大路上过来,一个叫华能小孩子大概是玩得兴起,就从竹林里跳出来拦住那人,用双手把一张小脸挤成一副怪象去吓那过路人。这恰好被在竹林里砍竹子的老汤锅看到了,他就用出乎意料的温和的声音叫:“华能娃儿,你过来帮我拿一下东西呢。”华能娃儿果然就过去了。刚近到身边,老汤锅突然啪啪地扇了他两个耳光,鼻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华能娃儿给打懵了,双手捂住脸竟然哭不出声音来,而老汤锅还厉声地骂道:“你要装鬼,你装你妈的大头鬼!”我们一看这阵仗,也早吓得一溜烟儿地跑了几面坡了。   这样一个二公,叫我们如何愿意叫他“二公”呢?于是,在私下我们都是叫他老汤锅,并总是带着畏惧和恨意。   据说他年轻时是有些传奇经历的。开始时是挑草鞋走几百里路到自贡的自流井去换盐巴,在这样的经历中他就私下结识了一些贩鸦片的人,并且还涉及过鸦片的贩卖,只是没有干几次就收手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他却沾上了烟瘾,不过也不是好严重。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因为鸦片的问题他差点丢了命。一天夜里,当地的土匪头子季瞎子带人来,要他把鸦片交出来,不知道是他不愿意交出来还是的确手头没有,反正,最后恼羞成怒的季瞎子把他绑在了一架楼梯上,将楼梯斜靠在屋檐边,在楼梯下堆上柴草点火来烤他,逼他交出鸦片来。可是他直到被烤得昏死过去也没有说一句话,土匪们只好在院坝上放了几枪退去了。当人们把他从楼梯上救下来时,他的肚皮已经被烧坏一大片。这被烧坏的肚皮我们是有着深刻印象的。夏天他爱光着上身坐在那里编筲箕,那肚子上的确就有好大一块看起来光滑得反光的像一层膜似的东西。还听说就是在经历了那次事情之后,他就变得沉默而粗暴了。由于他还有点烟瘾,不知道是后来无钱抽了还是自己主动不抽了,反正他的确是把烟瘾戒掉了的。但是戒掉了烟瘾后,却留下了头痛的毛病。所以,我们小时候的记忆中,他要么是坐在那里编筲箕,要么就是躺在一张自己用木棒捆扎的床上,不停地发出极有节奏的痛苦的呻吟。每当他头痛,就必须要吃一种叫做“头痛粉”(即解热止痛散)的药才能缓解,我知道这药是一直伴随了他终生的。也总是他躺在床上呻吟的时候,我们才敢放心大胆地从他那堂屋走过去。   在我的记忆中,他和他的老伴(也就是我的姑婆)从来没有心平气和地说过一句话,他们之间不是互相不理不睬就是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吵架。看那吵架的样子,绝对是对对方恨之入骨。老汤锅的名字就是我那姑婆在吵架的时候挂在嘴上的“咒语”——老汤锅,老汤锅,你个狗日的老不死的老汤锅——姑婆总爱这样重复着骂。老汤锅呢,也是只有一句“咒语”——你个狗日的龟娼妇!他们这样吵架的时候又总是靠得近近的,夏天我的姑婆手里拿着蒲扇,不停地扇着自己也顺便把风扇给老汤锅,冬天,姑婆就提了一个大大的烘笼,一边吵着架,一边又把烘笼顺到老汤锅的脚下去。那时我们是觉得不可思议的,后来我知道了,那其实是他们的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而已。   老汤锅——啊不,我的二公,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是让人敬而远之的恶人。现在我回忆起他来,自然已经不是孩提时的感觉了,因为我早已知道从人生经历的角度去看待人生了;而且,他的儿子一辈也都在逐渐老去了,那遥远的灰色的记忆也应该被时光淡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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