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父亲的高粱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06 编辑 <br /><br />　　谁的记忆里还有红高粱？那云锦覆盖朝霞辉映的燃烧的田野，高粱林立成庄严的仪仗。伫立的姿势，伟岸挺拔，风中的叶子飒飒作响。高粱的颜色是父亲的肤色，沉淀在皮层里的暗红。这是我记忆里的高粱，父亲的高粱。乡村的人们习惯称它为“青纱帐”。
　　父亲的田野必种高粱。即使没有了多余的空地，父亲也会在地头地脚点种几株。高粱的苗很细弱，叶片是蒙着雾一样的绿色。陪父亲下地的时候，听着叶片哗啦哗啦的声音，父亲总是久久地看着高粱的阵势发呆。父亲把他的喜欢给了高粱。
　　夏天，只要出太阳，就如同火烧。挥汗如雨的父亲会不顾炎炎烈日，为高粱间苗，锄草。那是热得气都喘不过来的伏天，父亲的热情真可以和太阳媲美。一把锄头，一顶斗笠，一条洗得发白的毛巾，在酷热又安静的田野，父亲的汗水湿透了衣衫。我那时真正体会到了“农夫心内如汤煮”的滋味。正是这样热烈的蒸腾，高粱才吸收热，吸收光，拼命地生长。
　　开花了，出米了；米绿了，米红了。红了米的高粱，风情万种。黄昏，火烧云还没有褪尽，夕阳的余晖映照着大地。一株株高粱随风摇曳，炽烈中透着庄严。高粱浸润过的黄昏充满血色的浪漫，那是世上无与伦比的景致啊。
　　当然父亲也种植玉米。玉米是北方夏季普遍种植的作物，它可以把土地茁长成无垠的绿野。斜肩里抽出一撮透明的触须，多像川地的妇女背着幼小的婴儿！小巧玲珑的玉米，排列如牙齿的米粒，金灿灿的颜色，扣人心弦。可是比起玉米，高粱如同吼着秦腔的关西大汉，一张口就粗犷豪放，气吞山河。玉米是书生吟咏的姜白石的清新小令，处处婉约处处缠绵；而父亲的高粱，仿佛岳武穆的《满江红》，久经沙场的将军面对茫茫旷野，引吭高歌“状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收割的时候，父亲把高粱秸收回来，捆成捆，靠在向阴的墙边风干，很快青绿色的秸秆变得暗红，泛着光泽。我们有时淘气，就每人抽出一根高粱秆，放在胯下当马骑，用手拉着一端快跑，许多小朋友都这样跑，真像一支少年轻骑兵。等秸秆完全干燥了，父亲就把它们卖给编席的人。用高粱秸杆编的席子凉爽柔润，自然的颜色勾出美丽的图案和花纹。
　　看看父亲种植的高粱，就知道父亲的血液流进了高粱的血管里，相合相溶。父亲的血液滋润的高粱一定遗传了父亲的禀性。当秋日的暖阳姗姗而来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这片长满高粱的田野，随风狂舞，大地欢歌，舞出一地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