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保留缺陷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8 编辑 <br /><br />　　　　　　　　　　　　　　保留缺陷
　　　　　　　　　　　　　□　糊涂
　　女儿早晨刷牙后对我说：“妈，我有一颗牙齿长得真丑，那么尖！”我看了看：“它本来就叫尖齿，就是有点尖的。”女儿听后一脸哭相，非拖我到镜子前比比，恁说我的没她尖。
　　我像女儿这么大的时候也特别爱照镜子，我妈说，丑人才爱照镜子，你又不丑整天抱着个镜子照什么照？我不理我妈的话，对着镜子一次次地做鬼脸，以期将自己的圆脸拉长。“妈，你没看到吗？我的脸太圆了，真是难看死了。”
　　我不知道这颗尖齿是不是我的女儿的痛，我清楚的记得我的圆脸是我青春期的一块最大的心病，那时总会忍不住地想：长大后如果有钱，第一件事就是去把脸拉长，削瘦。
　　20多年过去了，我赚的钱还不足以去整容，即使有钱我也不会去拉长脸的，因为这圆脸早已不再是我的一个心病了，可我却又越来越发现自己其他方面的毛病，比如固执、比如敏感、比如急躁，再比如不善表达。当然，这些毛病也同自己的圆脸一样逐渐被自己所接纳，而且有时觉得它们就像是我脸上的这几颗痣，成了我脸的一个组成部分。
　　20岁时，有个离了两次婚的大朋友问我：“如果你的一生将会平淡而幸福，你会作怎样的感想？”我回答：“那我将宽慰而遗憾！”她惊异于我的表达能力，觉得“宽慰”与“遗憾”这四个字再也无法用其他文字来代替。后来，她给一报纸做专栏时，还在一篇文章中专门提过这事，我在离她很远的地方读到，感觉亲切而动容。
　　那时我还是个不知道“包容”两个字为何物的女孩，在不断地承载着她对婚姻和男人的抱怨之后，用一封封信件去谴责她天性中的清高和梦幻，于是，她接受我的“劝告”，与大她十岁的一个男人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经过了一年的平淡和四年的冷战之后，她又一次地选择了孤独。她说人注定是要有缺陷的，你看我美貌聪慧都不缺，可老天爷就是让我,缺个丈夫。01年的春天，她在临去太平洋的那一端前打来电话：“父母已不在，我将从此无牵无挂，独自浪迹天涯。”
　　2005年7月1日，南京的天空异常的蓝，蓝得如一片海，　飘动的白云如饱满的棉，似踊跃的浪。“老南京”说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如此湛蓝的天，“新南京”说，原来南京的周围全是山啊，太美了！
　　我在那块硕大的落地窗前，仰望着窗外变幻多情的天空，目光坦然而坚定地迎视我上司的脸：“是的，您说得很对，我的确很固执，可我不想改变！”
　　“那你为什么不连公务员一起辞了？！”她愤怒了，一改往日的优雅风度。
　　“我要辞去的是职务不是职业。”
　　“你为什么不辩解？而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如果给你处分你也不辩解吗？”
　　“是的，我不辩解”我突然觉得有点悲哀，我的朋友说我是个很有表达能力的人，而现在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总是这样，每当对着一张距离的面孔，总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冷静点，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吗？”她的优雅立刻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其实不冷静的是她，不是我。
　　“为了保留我的缺陷。”
　　“闻所未闻！”她在我的身后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保留缺陷”这样的话来，我的脑中思索着浮士德与摩菲斯特的那个赌，一旦浮士德说“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那他就得按照约定倒地而死。我虽不是那个一往无前的浮士德，但我现在还不想死，不想。
　　我知道我辞掉这个职务将意味着要少去一半至少三分之一的收入，而这仅仅是缘于要保留一个缺陷，一个固执的缺陷。
　　我对女儿讲了一个故事。一个边缘缺了一块的轮子缓慢而痛苦地行走着，它一心要去寻找着缺失的那一块，找啊找啊，终于在某一天，丢失的那一块真的被它找到了。它开心极了，以从未有过的速度飞快地奔跑着、旋转着，它从未感到过如此的轻松，如此的怡然自得。可是有一天，它突然发现自己跑得太快了，快得再也无法欣赏身边的风景了，以前在寻找丢失的那块边缘时，它虽觉得痛苦，但却能将周身的景致尽收眼底，似乎有一种沉甸甸的幸福，而今，它再也没有为哪片风景停留过。痛定思痛，它决定再次卸下那一块边缘，毅然回复它残缺的身躯。
　　圣经上说：神不得不让人都有缺陷，因为要让人知道谦卑，不可自高。神阻挡骄傲的人，赐恩谦卑者。浮士德的命运可谓危机四伏，他会随时入摩菲斯特圈套变成一个恶魔，也会因摩菲斯特的阻碍而变成一个斗士。当然，他们最后都获得上帝的原谅，“凡是自强不息者，到头我辈均能救”。
　　
　　人非完人，保留缺陷不是自我原谅的“防空洞”，而是正视生活的眼光与勇气。

　　 如果说保留缺陷会影响自己的美丽，不若说：“人因缺陷而完美！”。因此，维纳斯是断臂的，金字塔是倾斜的，昙花正因为“一现”，才显得美妙绝伦的。
　
　　盘古开天辟地之时，正是因那一斧辟出的缺陷，才辟出了人们赖以生存的世界；女娲补天之时，正是因为有一块没有补全，而让大地有了四季之分和风雪雷电；大地东倾，应该也是个缺陷，但正是因为有了这个缺陷，才有了百川入海，泉水叮咚，江河瀑布 。
　　而我呢？保留自己的缺陷只是为了能像那个轮子一样，多欣赏周围的风景。
　　别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