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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一个词语的记忆

2021-12-31叙事散文扁舟一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3 编辑

一个词语的记忆《年 月 日》里中的先爷,举着被太阳烧的有点糊味的胳膊喃喃地说:日光就是有重量的呢。干干爽爽的日光从三钱五减少到一钱七,在人的皮肤上摸摸挲……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23 编辑 <br /><br />一个词语的记忆
  《年 月 日》里中的先爷,举着被太阳烧的有点糊味的胳膊喃喃地说:日光就是有重量的呢。干干爽爽的日光从三钱五减少到一钱七,在人的皮肤上摸摸挲挲,能感觉出它轻盈的重。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日光原来是有重量的,我只知道月亮会开花,昨晚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我看到灼灼闪烁的一地月花。那么月花是否有重量?一个人的思念也有重量?
  秋阳正好,听到阳光直砸下来,啪啪直响。所以的意识都不存在,身体本身被虚化,无限放大,在茫然中找不到自己存在。自己似乎不存在意识之中,一个人站在天空下,听到遥远的、耳边的声音隐隐传来,在意识中交织着、缠绕着。远方有狗吠打破了寂静,才分明意识到自己的虚幻和存在。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这样无法解释的感觉——好似是问自己是谁,谁又是自己?那是从前的岁月啊,回首翘望的过去,好像面对自己的前生前世。
  我是在一种深秋的中午,无意中又感受的这种感觉的。我笨拙的字无法表达自己明确的感受,在困惑中有种失落、茫然。人生本来简单的就像一片树叶的出生与灭亡,人类自己复杂的感情把自己弄的多愁善感。谁听到树叶飘落时的叹息?它们面对生命结束,更多的应该是一种从容。看到他们无畏的随风而去,就知道他们是何等的洒脱。可人类不行,在人面对人类的消失时,却是痛哭啼零,悲伤难捱。其实,人之所以有机会选择了死,就是已经获得了生啊。
  这样的话题,是我在无意中翻出一把冰糖时,忽然感悟到的。悠悠的甜味在空中飘荡时,我忽然想起叫“想念”的这个词语,想起自己应该是忘记了的一个老人。我先生从纷乱的书橱里拿出一把冰糖,颗粒干净,整齐晶莹,像宝石闪着光泽。先生说,这还是咱外婆给楚儿留的。我一怔,然后接过先生递过来的冰糖,无语。才多长时间,就把外婆给忘得干干净净。
  外婆是我先生的外婆。自从我嫁给我先生后,就对着先生的外婆口口声声的喊着,我喜欢她。我也有自己的外婆,但我的外婆给我的感觉不像先生的外婆更给我外婆的感觉。我姐妹众多,在众多的女儿中,大家都忽略了一种情感叫疼爱。包括我没良心的抱怨着的父母。其实,在生活艰难的当时,父母已经做的至善至美。年幼的我们看不到父母的艰辛,我们只看到别人家的爸妈对儿女的溺爱,那种扭曲的爱,让我羡慕之极。我外婆呢,对我们这几个外甥女像对她的女儿一样严厉,在外婆身上我们体会不到温柔。外婆是早期的共产党员,革命起来不要命,干起活来不知道累。外婆崇尚着一种信仰,也这样要求我们,像她一样的做人:吃饭最好不要贪吃甚至不要吃饱,干起活来不要娇气自己,对自己要严格要求。其实,后来的日子我们完全可以不要那片坚硬的土地,父母也希望我们更应该的是拼命学习。外婆按照自己的意志强迫着我们,我们不喜欢做,她就阴着脸一整天不说话,赌气做活,让我除了哭着干活没有其他办法。当时的我只上小学,寒冷的冬季里外婆抹黑起大早扫落叶子当柴烧,大大圆圆的几个柴垛在温暖的阳光下静静地沉思着,在外婆堆够6个柴垛的时候,自己得病躺下了,她扫下得落叶一叶没烧,让邻居一抢而光。
  得了瘫痪病的外婆终于转了性格,当时我还庆幸瘫痪使外婆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外婆。我给她洗头洗脚,端屎端尿,直到她生命最后几天,为上学不得不离开,我还记着外婆望着我温存的眼神,眼光中包含更多的是自卑、胆怯和讨好。在她昏迷中我给她讲感情上的困惑,让给我拿主意,我讲到一个人的名字,她在我手背上捏了一捏。我知道,糊涂的外婆在潜意识中还记得那个男孩子,他也笑嘻嘻地喊她外婆,跟她啦家常,为她买好多好吃的东西。在众孩子探望她时,只有这个男孩子不怕她脏,坐在她的床边,给她播香蕉。给躺在床上的外婆讲那一切时,我泪流满面。
  如今岁月无声的滑过去,何处还有我外婆的身影?想起看着外婆下葬时的痛苦,想起外婆家飘飘洒洒满院子粉红色的桃花,紫红的枣,大而圆的石榴,恍如隔世。十三年过去了,十三年的生死别离,可不就像隔了一生。在外婆离去的第二年,大片大片的桃树枯了,院子里三间破旧的土屋也终于在一个雨夜无声倒下。世上便没有了外婆的存在,只有在母亲的眼角眉稍,有着外婆的影子。蓦地想到,在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着外婆的影子呢?一个人活在世上,让别人记住或者忘记,是何容易?
  先生的外婆离去,还不到两年啊。只是因为没有血缘的纠缠就这样简单的忘记?还是世俗的忙碌使自己变成了目标单一的人?对先生外婆的感念,在与我作为一个女人社会的各种身份中,最为重视最宠爱的一个,那怕这种宠爱从我先生身上拐了一个弯,在轮到我身上,失去了直接的意义,我是作为外甥媳妇被疼爱的。在这个男女地位仍不相等的社会里,女人的敏感总使我们自身受到更深的伤害。没有红盖头的遮掩也掩饰了面对一个新家庭的怯懦。从一个自小熟悉的家庭,闯进一个原本体系严谨的家,需要赔出多大的努力和小心。磕磕碰碰的亲情交织,因为相互重视更很难相互容忍。表面上强笑了,暗地里哭泣了,过了磨合期,新的家才和顺起来。
  在那个尴尬的时期,外婆给了我最无私的宠爱,她对我的喜欢不加掩饰,也毫不做作。只因为她最宠爱她这个外甥,她也明白她的外甥深爱着这个女人。在外婆慈祥更有点孩子气的包庇中,我体会到在社会关系中以女人的身份,最重视的爱。
  与外婆相处的日子,她像一个孩子,新婚的我也还是个孩子。我把她满头银白的头发,用小姑子的头筋为她扎两个小辫。外婆边照镜子边认真地说,嗯,还真的很利索,很好看呢。我和她一起唱圣经,把她歌调修改的一塌糊涂。我按曲剧、豫剧的旋律唱外婆的圣经歌,外婆一手拿着她的歌词本一边跟着我唱。外婆领着我去村中捉知了,一路上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逗得我哈哈大笑。她讲她的二爷,卖很好味道的绿豆丸子。总在水开的时候,大声吆喝:谁喝香喷喷的丸子汤?滚开!有过路人不知道,差点没有打起来。外婆讲日本鬼子进中国时,她自己不识好歹,跟着姐妹们藏在柴垛里还讲笑话,差点被发现。是外面的枪声救了她们。外婆还讲她跟着她父亲开饭铺的时候,救了一个要饭的人,那人好几年后还找过她家,非要仍下两千块钱,她恼了,那人才走了。那人说是河南某县一个小官。外婆说,我官你什么大官小官,不就是几顿饭几个干粮,值什么呢?
  外婆是五年前得了脑萎缩,人慢慢地糊涂起来。她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笑话这个老太太人老而丑,她时而活在自己十几岁的时期,时而活在十几年前。后来她不认识自己的儿女,却还认识两个外甥及外甥媳妇。我们变着花样哄她开心,无法抵挡的迅速衰老纠缠着她。一次,我跟先生从婆婆家偷偷地离开,走到另一个门口的时候,发现外婆扶着杌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白色方便袋东西。说是冰糖给女儿捎上,外婆很清晰地认清着手中的冰糖,一定要我给女儿带上。然后她慢慢走到我先生面前,从口袋里掏出大把大把的花花绿绿的纸,小心向四处看了看,低低地说:“俊儿,拿着我给你攒的这些钱,买高楼去。”我转脸时看到婆婆扭头擦了一下泪。
  手中这袋冰糖,就是外婆那天塞给先生的。正在学习的女儿看了看冰糖,满眼的不屑。看到女儿的眼光我心里忽然一阵疼痛。我不埋怨女儿不记得祖外婆,只是这一份疼爱心让谁想起不动容?
  这是在悠闲的秋日下午,我们收拾家务的时候,看到这包不同意义的冰糖才想起了外婆。外婆离开我们不过两年,两年的忙碌就是我们一时忘记了外婆的存在。人,究竟有多少值得牵挂的情感?此时想起外婆仍想着大哭一场,心里才痛快。可是,过了此时,谁知道哪会一转念又会把外婆忘记呢。还有离我更遥远得我自己的外婆。她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怕死在女儿家的忧虑折磨着她们。可是,她们心里明白只有在这个所谓的外家,自己的晚年才能有所保障。在焦虑和不安中她们记起自己的存在,回光返照里她们说了相同的话:把我送回家。
  家,对一个人来说,何处才是真正意义的家?对女人来说呢?自小生长的地方,早已没有了自己的位置,而追随或者等待男人身后身前的家,又是何等的尴尬。
  人是健忘的。该记得不记得的事,该记得不记得的人多着呢,人生的负担已经太重,何况越来越精明现实的人生,已令我们费劲精力,我们哪里顾得那么多?属于我们的一切终会云消雾散。不如忘记的好。
  也许,直到有一天,会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们终会和我们想要相见的人相聚的。我先生的外婆说,真的有那样一个美丽的世界,那里的人没有痛哭、没有疾病,还可以长生不老。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走进天堂的。
  我把那包冰糖又放在老地方,不知道哪天又会把外婆忘记哪天又会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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