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墙上猛虎

　　我实在找不出古人把壁虎列入五毒的理由，从未听到过有人被它咬了以后不可救药尔后毒发身死的传闻，我怀疑它是不是也和鹤顶红一样，只是古人的一个误会，以讹传讹，三人成虎，以至直到现在，它都背着个毒物的坏名声，平不了反。 　　也不知道是名声不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一般很少会在白天看到它在人的眼前出没，即使偶尔在白天发现那么一两条，要么伏在墙角一动不动，要么就如闪电一般，在你眼前一闪而过，倏忽不见踪迹。只有到了夜晚，它才会像被打了强心针一般，在它的领地上到处巡逻。 　　我老家的人都把它叫做蝎虎子，据说原因是它能吃蝎子，而且捉起蝎子来如虎入羊群般威风，因此才有了这样的雅号。我从未有过亲见它逮蝎子的眼福，这多多少少算是一个遗憾，倒是它夏夜在墙壁间奔走捉飞蛾、逮蚊子的英姿，时不时地会让躺在床上仰头看屋顶发呆的我抓个正着，精神为之一振，果然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那情形比《动物世界》中老虎悄悄靠近猎物然后突然发动进攻绝不逊色。 　　这墙壁上的虎没有丛林之王那身斑斓的毛皮，更不可能在脑门上烙印般刻上个“王”字，浑身疙里疙瘩，斑斑点点，捎带着一身灰不溜秋的外套，怎么看怎么猥琐，哪儿有半点虎大王的凛凛雄风？要不是亲眼见到过它捕捉飞虫，你根本无法想象它也配叫“虎”，你会觉得把它叫做“虎”，根本就是对大王的侮辱。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辈子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不要说对人，就是对这原始的爬行纲的小动物，你都不能小看。之所以人家能叫“虎”，自有人家的过人之处，不说别的，单是人家那一身在陡直的墙壁上行走自如、如履平地的功夫，就是你其他动物望尘莫及的，在墙壁这块领地上称王称霸，人家有这个资格。不信，你来墙壁上走走？ 　　我对这个形容猥琐的家伙别的方面都不待见，就是对它这身俊俏的壁上行走功夫羡慕不已。不止是我，就连出家人也动了凡心，它的这身功夫甚至入了“天下武功出少林”的名籍，著名的少林七十二艺中就有这门绝技，名唤“壁虎游墙功”。我在少年时代很羡慕那些高来高去的侠客，大鼓书中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闪电手曹昆、千里之外目标尽收眼底的大小眼福彪都是我崇拜的英雄，总是幻想着有一天也能有他们一样的本事，成就一番除暴安良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少年时代的我对武功表现出了近乎痴迷的兴趣，某日，获得一本《少林七十二艺》，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壁虎游墙功，想，若是学会了它，百丈高墙又奈得了我何？竟没去想我学会这翻墙越脊的功夫要去做什么。可能我真的不是练武的材料，在磨破了几件衣服之后最终选择了放弃，功夫练不成，我不怪自己不肯吃苦，却把原因归结为这书上所教方法的不当，人家壁虎是四爪贴墙往上爬，这书上却要练功的人背贴墙壁，靠肩膀的耸动用肩胛向上走，这样的结果除了能蹭破几件衣服还能怎么样？真正的误人子弟、害人不浅。如果也学壁虎那样四爪贴墙，假以时日，是不是也能在壁上行走自如？观察的结果让我大失所望，希望犹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不要说自己的手指脚趾间没有壁虎那样鸭脚似的蹼，光溜溜的手掌脚掌上连根汗毛都不长，更别说那至关重要的有吸附能力的收放自如的纤毛了。没有金刚钻，又何必揽那瓷器活？既然自己身上不长那飞檐走壁的装备，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知难而退了。以后的日子，看那壁虎在墙上飞奔，除了羡慕，再也不敢动有一天也能像它一样在壁上来去自由的心思了。 　　按说，壁虎有这样飞檐走壁的本事，它的结局怎么都不该摔死，可事情就是这么蹊跷，能在壁上行走自如的壁虎有一只真是这样摔死的。话说这只雄壁虎追求一只雌壁虎，要和她入洞房成亲，共同繁殖下一代，本来，要是两厢情愿的话，这也是件好事，无奈这只雌壁虎实在不喜欢他，怎么看他怎么讨厌，怎么可能和他干那种事情呢？可是，这只雄壁虎认准了她，除了她别的还就看不上眼，事情僵到那儿怎么办？她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个好办法，要想彻底摆脱他，只有如此如此。有一天，她顺着一堵百尺高墙往上爬，他自然跟在后面，快到顶端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冲他嫣然一笑，说了两个字，就把这件事情彻底摆平。 　　这是一个谜语故事，谜底的两个字是“抱抱”，四爪腾空的雄壁虎终于在它认为即将赢得美人的狂喜中走进了生命的尽头，最终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这不免让人扼腕叹息，爱情的力量真是巨大，它可以让人丧失理智，何况一种低智商的爬行动物？同样这也告诉人们一个道理：只要离开了赖以生存的环境，再好的本领也无用武之处。类似的例子来自古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一旦离开了土地，他就会被敌人扼死在空中。 　　这自然只是个故事，实际生活中壁虎会不会真的这样不得而知，即使真的这样了，它也是自寻死路，跟外敌侵犯毫无瓜葛。这个壁上的虎毕竟不是真的猛虎，没有山大王那般锋利的爪牙，平时尚可以在蚊蝇面前耀武扬威，若是遇上真正的强敌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实在逃不了还有另外一门绝技，它会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自断尾巴，这断了的尾巴稍子还会在地上扑腾腾乱跳迷惑敌人，譬如小股部队打掩护，趁强敌一愣神的工夫，为大部队的安全撤离赢得宝贵时间。这手丢卒保车的功夫着实厉害，令人在称奇之余又不免暗暗翘起大拇指。如果你认为它这一手就像那壮士断腕一样惨烈那就错了，它这尾巴断是断了，却有再生能力，过一段时间，自然又会长出一截来，不像那解腕的壮士，手腕断了就是断了，再不可能在断处新发一支。 　　这种动物，生前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劣迹，跟那毒物之“毒”沾得上边，即使死后，也还要为人类做点好事，更与“毒”无缘。中药里有个方子，就是把它刮去内脏，风干炮制，说是有补肾益血、止咳定喘、镇痉祛风、消肿止痛的功效，名字也不再叫“虎”，而升级成了“龙”，美其名曰：“天龙”。 　　生前为虎，死后为龙，这壁虎的一生，也够红红火火、风风光光了。说到这龙，倒让我想起它的一个远在异域的亲戚，名字叫做科莫多龙的巨蜥，牙缝中都流淌着毒液，虽是隔着大洋生在遥远的澳洲，却是连想着都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