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在这里

[原创]山在这里
夏小英
　　“我为什么要登山？因为山在那里。”这是一位英国登山家的话。当第三次站在梅峰山脊梁上的时候，我觉着自己是站在天地之间了；站在天地之间的我脑子里蓦地想起了这句话，仿佛它自动来到我脑子里似的。其实我登上的只是一座几拱几拱一口气即能达顶的小山,无名，也无仙。 　　揣着一份率性和兴奋，我在山脊上走，走，走，不住地走，好比一只鸟终于飞出鸟笼，在自由中拍打着自己的翅膀。仿佛回应我的感受似的，我的耳边倏地冒出一声清脆的鸟鸣。来不及相认，鸟儿早掠到远处去了，只剩那余音，跟柔和的阳光一起融进我呼吸的空气里，荡起一圈一圈快乐的涟漪……山以开阔的胸怀接纳着我，从它的“眼神”看得出来它明白我的感受。山是很有涵养的，它以一种亲切而熟悉的魅力引领着我的脚步，使我越走越兴奋越不能止步。这感觉啊，就跟小时候扑到从外婆家回来的妈妈怀里一样。 　　惊喜之波漾过去后，我悠然了脚步，拉开视线放纵感官敞开心扉—— 　　尽管是雨意未尽的天，漫天噙着相思泪的云，可太阳的光芒仍从云缝里神灯一样照彻天宇，天地间仍是那样广阔辽远，空气柔和、沉静、说不出的纯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满水气、营养和情感，都洋溢着清清爽爽的生机和活力，满眼是浓的淡的深的浅的明的暗的参差多态的绿，绿得难以形容，绿叶上还有调皮的阳光随心所欲地戏耍着，看得我内心里也有了欲滴的绿意和幸福的阳光。一阵风来，绿树绿叶绿草便齐齐地摇曳，齐齐微笑，弄的我也想摇曳并微笑了，便情不自禁地做了一次深呼吸。虽然由于时令的关系，不见山花烂漫，却也是“天凉好个秋”，真叫一个爽！后来，我走得有点儿累了，轻车熟路地就来到了老地方——斜卧在山脊一隅的一块大石头前。石头基本上平坦，大小和样子都像一张单人床，被雨水和风打理得特干净，我第一次见到它就有一种回家般的感觉，往上面一跳，也不用担心把它跳坏了，因为它呀，牢实着呢。随后你或坐或躺请便。当下我一跳再一躺，感觉身下的“床”清爽中透着阳光的味道，恰到好处，身边的一切都恰到好处！这石头，许是上帝对一个从冬天走来的孤独旅人的眷顾吧？我第一次来就发现了它，就说不出地喜欢它，就跟它成了朋友，每次只要来这里都要来找它，而它也总是默默地守在老地方，使我一找就着，仿佛它栉风沐雨披星戴月，就是为了等我，且不知等了多久，我不由得对它心生感激，对它更觉亲热了。啊，像这样远离人群，独个儿躺在天地之间的石床上，高天阔地都属于我，任我眺望，亲近，只觉着自己好像一只池塘里的鱼游进了大海…… 　　面对这大静大美，在我这样崇尚老庄经常为自己的闲散无为寻找理由的人，实在再合适不过了。看着置身其间的宇宙，我心里又一次冒出“天长地久”“万古长存”这类词语来。再转身反观我们人呢？跟昙花又有什么不同？想想“一粒尘埃”、“沧海一粟”、“一叶浮萍”“命如草芥”这些词语的含义，再想想山下那个挤挤的生存小池塘，我再次为此刻能够自由自在地行走在天地之间而感到庆幸了。笑看云起云落花开花谢潮涨潮退的人，也能淡看人事的变幻得失和喜怒哀乐，嗨，真想就这样活着，这样没有烦恼没有挤压地在广天阔地里活完“长”如昙花的一生！ 　　天地之间有一种无形的感染力和博大而精深的胸境，它打开了我心灵的眼睛。青松的直和青、竹子的弯中直、藤蔓的缠攀、茅草的枯荣、野花的自在、燕子的来去、雁群的“一”字和“人”字、雄鹰的翱翔、百灵的宛转、喜鹊的欢悦、甚至乌鸦的“哇”声……都能久久地牵引我，稍无声息地扎进我灵魂的深处，生出种种思想的嫩芽来……于是我在安谧里静静地，静静地把心梳理，一次又一次，就像农民给禾苗除草一样，不断把身上的浮躁、狭隘、浅薄和怠倦跟扯杂草一样除掉。这，应该可以称得上灵魂的深呼吸吧？渐渐地，我觉着在广天阔地里学做这样的深呼吸，是一种不断跨越局限的扩胸运动，运动到一定程度，会有一种冲破局限的欣喜：愚钝的头脑会茅塞顿开，滞塞的心胸也会豁然开朗。大自然是茫茫宇宙中最无私、最大度、最博学的良师益友，你随时都可以跟它交朋友。这里有着学不尽的知识，是另一所大学。 　　天地之间钟灵毓秀，随时都能送给我们金钱买不到的复制不出的礼物、奇迹，成为我们惊叹、感动、灵感的源泉。徜徉在天地之间，你会对生长着希望和奇迹的田野心存敬畏，对日月星辰心怀仰慕。一草一木都是风景，都蕴涵着饱满的生机和令人流连忘返的魅力。徜徉在天地之间，我能听到大自然中破土、拔节、开花、抽穗、结果、成熟、欢乐、忧伤、消亡的声音，感觉到天地之间或细微或雄浑或脆弱或顽强或瞬间或永恒的心跳；徜徉在天地之间，我疲惫的身心一次又一次地被一种细腻、一种淡定、一种执著、一种丰富所震撼。 　　阴晴雨雪，晨雾晚霞，雷电彩虹，日出日落，星的稀密月的圆缺，蛙声蝉声鸟声风声雨声溪流声，原野里绿的绿了红的红了黄的黄了，……大自然变幻多姿的画卷无不牵动着我们的神经，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生产和心情，大自然让四季、让昼夜呈现出种种妙不可言的美景，送给我们最美的画，最美的的诗，最美的歌，告诉我们什么是永恒。我们真的不能只数着几张钞票泡在低处的池塘里浑浑噩噩或者夜郎自大地消费造物主给我们的有限时光，我们需要远离人群，远离名利，远离欲望，到一望无际的野外来走走，看看，想想，把喧嚣、把算计、把欲望、把烦恼、把恩怨全扔在心门之外，让自己远离自己，来与天地对话，与宇宙对话，与永恒对话，与美对话，与心灵对话，来寻找一种灵感，一种纯净，一种沉静，一种辽远，一种豁达。而伟大的精神境界就是这样产生的。老子面对浩瀚江河，感叹时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庄子神游天外身化彩蝶；李白梦游天姥吟出“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豪迈留言，把个洒脱的心性修炼到极至；陶潜“心远地自偏”，其“世外桃源”导引了多少代超脱的目光；爱因斯坦终生把宇宙作为自己科学研究和哲学思考的对象，认识到人的最高境界不过是通过对真理的求索，获得与宇宙对称的灵魂，变得辽阔而谦卑……这些伟大的人正是在跳出自身、跳出生活，与天地对话中把自己的心胸与天地融为一体，把目光延伸到人群之上利益之外，才能达到超尘脱俗的境界，为芸芸众生带来丰盛的精神食粮。 　　徜徉在天地之间，我的思想里融入了白云的简单高洁，虹的凝聚与和谐，氧气的清新，和风的温柔，满山绿意的生命力……如果你把它们带回到你的日子里，追逐它们的追逐，那么，你会发现，“柴米油盐酱醋茶”里也能透出“书画琴棋诗酒花”的意境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