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春天的味道，山野的味道

　　　　　　　　　　　　● 余 继 聪 　　苦刺花，家乡云南楚雄人也叫白花。据在北京、长沙等地工作过的二舅和我认识的很多北方人说，北方没有。我还不信，问他们，是不是北方的城市周围没有，深山里会不会有。他们说没有，听都没有听说过。 　　苦刺花是一种细小的花，花苞只跟麦粒差不多一般大，未开的花苞为绿色，渐渐临近开放，变得越来越白。绽开的苦刺花，很象豆花，很象一只只展翅飞翔的小蝴蝶，或者说更象一个个展翅飞翔的小小仙女，在空旷美丽的山野中，绽开了她美丽的裙裾，在山野里快乐地飞，那么美丽，那么脱俗，那么清新。 　　苦刺花树茎杆有刺，叶子羽状而且小。在很少有树干高大的松树、麻栎树、杉松的山上，除了野草、橄榄多外，最多的就是矮小的荆棘类苦刺花。苦刺花虽然细小，不起眼，但因其多，一直长到公路两旁，五步一丛，十步一片，白花花开满一座座山头，而且是开在万物枯寂肃杀的冬末春初，所以也很生动迷人，蔚为壮观。 　　人云“云南山茶甲天下”，其实，山茶花艳丽迷人，却无实用价值；苦刺花虽然好象没有多大观赏价值，登不了大雅之堂，却是山中一道美味，冰肌雪肤，叫人实在禁不住其诱惑。 　　棠梨花，就是棠梨开的花，家乡的棠梨花，也是腊月里就绽出花苞，逐渐开放了。家乡云南楚雄人，在野棠梨树上嫁接梨树。野棠梨不大，生涩的时候颜色很不好看，灰不灰，绿不绿的，但是逐渐成熟的棠梨却很好看，逐渐泛出肉红色，红而欲透亮，味道甜中略微带酸，渐渐成熟，酸味渐渐淡去。熟透了的棠梨，是黑色的，很不好看，味道却很甜。 　　家乡小伙伴中流传着一句话“上山吃棠梨，下山飑黑稀”，说的就是吃熟透的棠梨，容易拉肚子。知道吃多了棠梨会拉肚子，我们小孩子照样禁不住棠梨那酸甜生津美味的诱惑，照样吃。何况，我们小的时候，很少有水果吃，野果当然就成了我们的美味。 　　苦刺花小而茎杆多刺，采摘很不容易。棠梨花比苦刺花大，采摘起来容易。但苦刺花味道苦而不涩，苦而掩盖不住其香味，漂去一些苦味后，香味就泛出来了。棠梨花不苦，却涩，几乎没有香味，漂净其涩味，香味就更加淡了。 　　家乡的蕨菜，也是腊月里就逐渐拱出地面了。一进入腊月里，不知不觉之间，在某一天打开门，突然就会发觉，漫山遍野就拱出了很多蕨菜芽，好象是一夜之间降落在山野里的神仙一般，立满旷野，真的是很象“仙之人兮列如麻”，于是，我们不敢大声说话和咳嗽，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担心惊走了她们。 　　上山放牧牛羊的人，提着个小提箩，一边放牧牛羊，一边采摘野菜。 　　苦刺花细小多刺，山羊爬山快，抽一袋烟的工夫，它们就翻过了几座山头，所以，放牧山羊的人，没工夫静下心来采摘苦刺花，只能抽空采摘路边较容易采摘的蕨菜和棠梨花。不过，还好，棠梨花也很多，蕨菜也很多，都漫山遍野，一直长到路边来。苦刺花茎杆多刺，水牛和山羊都不敢张口去吃它的叶子，而棠梨花茎杆少刺，所以牛羊都爱站在棠梨树下昂头揪棠梨花棠梨叶子甚至棠梨吃。有的山羊还会抬起前腿，爬上棠梨树去，伸长脖子，够拽棠梨叶子或者花朵、棠梨吃。 　　水牛性子慢，放牧人躺在山坡上放放心心美美酣睡醒一觉，水牛还常常在睡前的山坡上吃草，所以，放牧水牛，最适合慢慢采摘细小而不容易采摘的苦刺花。 　　或者做不了重活，又闲不住的老人，提着个小提箩，戴上个草帽，慢悠悠静心下去一粒粒采摘那小小的苦刺花。有一份价值，自然也就有一份快乐，老人们很高兴。待到春花尽了，农忙起来的夏初，老人们的价值，老人们采摘的这些蕨菜、苦刺花、棠梨花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那时忙着插秧，栽种烤烟，红薯，点种豆子、苞谷、油菜，年轻人忙得很，哪里有空种菜。老人们就会把晒干的蕨菜、苦刺花或者棠梨花拿出一点来，漂洗干净，和一块腊肉同时放进锅里，慢慢煨着。年轻人忙完农活，回到家里，自然就可以享受一份温暖和芳香。 　　经过春风吹拂的腊肉，确实很有腊肉的味道了，很有些哈喇，但是放了蕨菜，或者苦刺花，或者棠梨花进去一起炖熬，就驱除了腊肉的哈喇味道，而且蕨菜，或者苦刺花，或者棠梨花也就不太苦涩了，整锅腊肉炖野菜味道很香很美。 　　这样，老人们其实是在着意或者无意之中延长了春天，留住了一缕缕春天的味道，春天的芬芳，春天的感觉呢！ 　　这些野菜采摘回家后，倒入一个小竹箩，在溪水里钉上棵木桩，把竹箩挂在溪水里任溪水冲漂，数日后取出，其苦涩味多已经漂去，微苦中泛出淡淡山野味道清香味。 　　以之炖腊肉，炖火腿，去处腊肉哈喇味道，清凉败火；以之炖或者炒蚕豆米，以之炒豆豉，清香诱人，叫一道道平凡普通的家常菜有了春天的味道，有了花香的味道，有了山野的韵味。 　　橄榄，不是冬春开花，而是在冬春时节成熟的野果。 　　橄榄为球形果，多数只有二分硬币那么大，也有不少河谷地带、肥沃山坡上的橄榄，会长到比一圆的硬币还大。 　　楚雄最多的野果就是橄榄，漫山遍野都是橄榄树，冬春时节，一团团橄榄挂满枝头，向人招展，煞是诱人。 　　随着逐渐成熟，青绿的橄榄逐渐转为乳白色，肉质透亮。向阳坡上，阳光充足，到深冬春节前后，橄榄叶子已经落尽，一团团橄榄被晒成肉红色十分诱人。人们多喜欢熟透诱人的乳白色和肉红色橄榄，其实，小小的青橄榄虽然酸涩，但是回味却十分隽永，正如青涩的爱情，最叫人回味无穷。 　　没有闻过橄榄花香，更没有吃过橄榄花，但是总觉得，橄榄，是最有春天的味道、山野的味道的一种野果，否则，怎么能给人那么多，那么久，那么绵密，那么隽永的回味？ 　　喜欢细细咀嚼一枚橄榄，有时甚至就连细细咀嚼也舍不得，只舍得慢慢含化，因为那是，在咀嚼和品味春天的味道，山花的味道，春天的余韵，山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 　　有一首家乡民歌，常常会在我耳边响起：“送妹送到橄榄坡，摘把橄榄妹揣着。吃个橄榄喝口水，橄榄回甜想小哥……” 　　喝橄榄泡酒，吃山羊肉，是家乡人最大的享受。喝的是春天的味道，山花的味道，阳光的味道，吃的也是春天的味道，山花的味道，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