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先生

　　差不多先生何许人也？曰：安徽安庆人也。爸爸姓甄，据说是甄士隐的后人，妈妈姓马，据说是马皇后的族人，孩子2010年正月出生，正好属虎，于是爷爷做主，给孙子取名甄马虎，虽然家里人大多反对取这个名字，但是他表示名字都是反的，（有点拨乱反正的意思）加上老人家在当地混得有模有样，是个承包工程的大老板，在家又是绝对的权威，家人也不好违逆老爷子的意思，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这个难听的名字。

　　上小学二年级时，数学老师问他：“甄马虎，你什么时候能把作业交给我？”

　　“差不多了吧？”甄马虎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什么态度？出去罚站！”女老师气得脖子发红，发直，发僵。

　　还没站足十分钟，只听见他在教室外面大喊：“差不多了吧？”女老师气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但为了上完课，她仍不想理他，可他呢，仍在外面喋喋不休地喊着那几个字。老师实在忍无可忍了，决定把他的家长请来。这时候班长悄悄地来到老师旁边，附耳小声说道：“老师，他的家长比他还‘差不多’，千万不要找，找来也没用。”于是女老师委屈求全地喊道：“差不多，快回教室上课！”同学们哈哈大笑，这个绰号一下子就传开了，以致后来人们渐渐地忘记了他的名字。他也欣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因为这比起“甄马虎”实在是好很多，每次同学喊“差不多”时，他都要纠正一下，要求必须加上“先生”两个字，这样才有品味，因为叫先生的都不一般，如三国的“孔明先生”就很有智慧，就连老师，古代不也叫先生吗？还有他喜欢的“胆小先生”也有“先生”两个字。

　　差不多先生学习成绩总是排在全班第五、六名，要上上不去，想下来也不容易，吊在半空中，即所谓的“高不成，低不就”。每次考试结束后，老师们对他既爱，又恨，总拿他作为素材进行一番教育演说，勉励他勇于克服缺点，力争有所突破，如数学老师说：“如果你们每个人都像差不多，哦不，甄马虎那样，能考到前六名，你们也可以不交作业，也可以上课做自己的事，只要不影响别人。当然了，他如果端正学习态度，第一名非他莫属。”同学们，一想：也是，这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居然能取得这么优异的成绩，尽管不是第一名，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这样想着，大家不禁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每当此时就是差不多先生最得意之时，心里早乐开了花，如皮鞋炸了线，憨态可掬；又如花香飘逸，醉眼迷人。

　　对于他的聪明，第七名的王弱水同学始终是持怀疑态度的。王弱水同学再怎么努力每次考试都不如他，难道“‘勤能补拙’‘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都说错了吗？一位上课从来都是聚精会神地听讲，另一位呢，上课从来都是心猿意马，很少听课，专看一些与课本无关的武侠小说、小人书、故事书等。用语文老师的评价是：“王弱水同学的学习态度无可挑剔，可是……”语文老师每次说到“可是”的时候总要强调并停顿一下。

　　“学习成绩总比不过甄马虎！”同学们异口同声地替老师说了，配合默契，无缝对接，老师一脸尴尬。王弱水更是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大家的潜台词就是“他笨，甄马虎聪明”呗。他也搞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老是拿自己与甄马虎比。这不，老师没有顾及王弱水的内心感受，继续追问道：

　　“王弱水同学，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什么需要总结的地方？”

　　王弱水是一个“乖乖生”，心里即使再不舒服，再生气，也不敢跟老师顶嘴，但是又不好不回答老师的追问，只好怯懦地站起来说了四个字：“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老师疑惑地追问道。同学们哈哈大笑，他们以为王弱水不怀好意，其实不然。王弱水一个大男生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哇哇大哭起来。老师没再问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教室里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感觉有点过分，不该大笑。

　　其实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王弱水所说的“差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前面讲到，王弱水始终不相信甄马虎比自己聪明，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揭穿，不过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真相的追查，隐隐约约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过了大约一个月，那是个周日的下午，机会终于来了。甄马虎爷爷过七十大寿，请了不少客人去他家吃饭，王弱水的邻居张奶奶也在邀请之列，因为他们两家是远房亲戚，本来张奶奶打算带孙女小红去的，可是小红去了外婆家。当地有个习俗，就是给人家去祝寿的人一定要凑成双数，因为单数不吉利，所以张奶奶必须找一个人陪着去，否则主人家会不高兴的。张奶奶正在犯愁时，王弱水来她家还撮箕，于是张奶奶问他愿不愿意去。

　　你想，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能放过吗？他激动得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于是连忙跑回家，好好地化了一下妆，来到张奶奶家，张奶奶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变成了个大姑娘？”

　　“奶奶，你不要问了，我有重要的事，现在不好说。”王弱水边说边给张奶奶捶捶背，张奶奶知道这孩子的秉性，一个听话、善良的孩子，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于是就不再问了，带着他出发了。在路上张奶奶突然忍不住“扑哧”一笑，唾沫喷得王弱水满脸都是。这也怪不得张奶奶，谁叫他口红抹得比猴屁股还要红，假发上的长辫子拖到了脚后跟，红裙子大得像鸡罩一样宽松？笔者真替老太太担心，到了主人家怎么跟主人介绍这位“姑娘”啊？

　　因为是同村人，所以没有走多少路就到了甄马虎的家。那家伙，这里真是“人山人海”，本来还非常宽敞的庭院此时全塞满了人，主人站在门口笑脸迎客，使用多套熟稔的礼貌用语，平均与每位客人的谈话时间却不到十秒钟，张奶奶作为远亲，主人自然也不会对她长时间热情，几句客套话便安顿了下来，主人对于身边的这个假丫头王弱水肯定也没有在意，这使他轻而易举地就蒙混过关了。至于他的同学差不多先生此时差不多也在招呼其他客人吧。

　　一进甄家，王弱水的首选之地便是差不多先生的书房。可是他家太大了，找了半边愣是没找着，这可急死了人儿，眼见着要开席了。他突然想起了问人，果然有效，来到死对头的书房外，从窗外瞥进去，只见里面没有人，而且门还是半掩着的，这真是天赐良机，期待已久的谜底终于要揭晓了。王弱水真的希望能找到有利于自己的证据。可是当他迈开脚步，推开门，一只脚正要踏进去的时候，他犹豫了：这样合适吗？怎么像个小偷一样，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锐利地盯着自己。积压很久的怨气、妒忌之气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他顾不了什么道德、廉耻了，更何况他又不是去偷东西，只是为了调查真相而已。于是他咬咬牙，冲了进去。

　　这里面的一切令他目不转睛，舌桥不下，里面全是书，什么书都有，简直就是小小的图书馆。桌子上台灯还是热的，小主人的作业一沓一沓地摆放着，整齐有序，字迹工工整整，原来老师布置的作业，他表面上没有写（从来都不交），实际上每天都认真完成了，对于错题还订正了，并抄在了一本专门的错题本上。上课不听课，估计是因为全都会了，也许早自学过了。这从他的笔记可以看出来，还没有学的知识点他已经写上了详尽的心得体会，这显然查阅过大量的资料。

　　“这家伙骗了我们好几年，真应该改名叫‘甄虚伪’，今天我算是长见识了。”王弱水自言自语道，“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呢？”

　　为了不打草惊蛇，王弱水又悄悄地退出了书房，来到张奶奶身边。

　　“你到儿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你，都快开席了！”张奶奶有点生气地问。王弱水沉默不语。

　　“这个是谁啊？”邻座的阿姨微笑着问道。

　　“我孙女。”张奶奶平时从不撒谎的，今天为了王弱水也没办法了。

　　那人不再问了，但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酒席开始了，王弱水仍然很兴奋，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对美味佳肴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张奶奶总是夹菜给他，并督促他快点吃掉。

　　宴席散了，王弱水脑子里仍然很乱，这一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直到晚上睡觉，他躺在床上还想着那件事：他为什么要这样隐瞒真相呢？难道非要证明他比我聪明不可吗？

　　第二天上学，一到教室差不多先生就悄悄地找到了王弱水，小声问道：“昨天是你男扮女装到我家做客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王弱水吃惊地看着他。

　　“还，我怎么知道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啊！……”

　　“现在我书房的秘密只有你知道，你要是说出去，我就告诉所有的人，你是小偷，有监控录像为证。”

　　“嗯，嗯，嗯！”王弱水一连说了三个“嗯”字，心怦怦直跳，怀里像揣着一只小兔子。

　　从此以后，只要老师把王弱水与差不多先生进行比较，他们俩都会同时站起来纠正老师的错误：“不，老师，我没他好。”

　　“好，好，如果人人都有这种谦虚的好品质就好了。”

　　渐渐地，老师们也不再拿他们俩作比较了。差不多先生仍然扮演着他“差不多”的角色，他与王弱水却成了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