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北山毛驴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1:35 编辑 <br /><br />北山毛驴
　　渭水北岸，大山连绵，沟壑纵横，道路险阻。村落散落在山坳抑或谷底。早些年，这里家家栽桃杏，户户养毛驴，却是一道别致的的风景。
　　毛驴在山乡僻壤的繁衍生息无须稽考。这里人家祖上大多因逃荒躲兵从外地迁徙而来，男子一肩担尽包裹细软，毛驴身上驮一个小脚媳妇，驴后跟几个淌鼻涕的小孩，在向阳的崖下挖一孔窑洞一家人便“尘埃落定”。毛驴和男主人一起早出晚归，开荒种地。累得汗水涔涔，腰松腿垮。特到“草盛豆苗稀”的时候，小脚媳妇也会挪下炕去锄禾，孩子们也一个个狗尿苔般蹿高了，这时的毛驴便可安稳地在地边啃一段时间的青草了。
　　较之于马、骡、牛等，毛驴形象猥琐，貌不惊人。自从祖上有驴在贵州落入虎口，一向被人嗤之以鼻。但毛驴性情温和，逆来顺受，不愠不火，只是俯着贴耳地当差。戴着眼罩推石磨，一圈圈地绕地环游；或套上笼头拉犁，屁股上不时挨几皮鞭； 亦或匹上鞍子，驮着主人去赶集。至于驮田、驮粪、驮水、碾场、上官粮、接女子转娘家等等，毛驴成了居家过日子须臾不能离开的忠实“仆人”，以至于猪拱了菜、鸡刨了麦，媳妇们扯直了嗓子骂仗，毛驴变成了出气用的“专有名词”。
　　主人栽下的几棵杏树已经挂果，小脚媳妇的脸上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头上的手帕已换成缀满金娃娃的帽子了，孩子们也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有媒婆婆上门穿针引线，一番撺掇后大多能够谈妥。当时北山的女子一般不给川里人嫁，老人认为川里人没有北山人憨厚可靠，土地也少，嫁在近处相互有个照应，临死时也好见上一面。实则是希望女儿女婿能经常来帮忙，土地贫瘠，广种薄收，汗水摔八瓣也忙不过来，一个女婿要顶半个儿呢。阴阳掐好的日子到了，男方家把叫驴（公驴俗称叫驴，母驴俗称草驴。）刷洗得精溜光滑，匹上鞍子，铺上包着丝绸的大红汗缇，额头上贴个大红的双喜字或绑一朵红花，便在唢呐呜哩哇啦的乐声中去接新娘子了。这天的毛驴“狐假虎威”，很是风光了一番，待到取下笼头吃着嘎崩脆的小豌豆时，却看见人们把笼头戴在抹满了锅灰的老公公的嘴上了。
　　毛驴生于滚滚红尘，难免要食“驴间烟火”。特别是在草长茑飞的季节。毛驴完成了一年的耕作大计后在野洼里悠哉游哉地吃青草，一段时间后个个膘肥体壮，便开始思谋着“传宗接代”的大事。这时的叫驴只要看到有草驴在驻足回眸，便会“大鸣大放”，尾巴一紧狂奔而去，但多时候会在双方主人的皮鞭忍痛割爱，叫驴只好在草驴留下一滩尿渍上嗅一会，唇间似笑非笑，打几个响鼻仰天乱叫几声以泻心中不平，乡下人把这种现象叫“驴烧香。”这段时间毛驴的性情很是毛躁，不是拉断了缰绳，就是踢坏了驴槽，惹得主人气粗了脖子。
　　毛驴也有运交桃花的时候，比如趁放驴的孩子偷着吃地角洋芋去了，或者在涝坝里学狗刨去了，一往情深的两只异性毛驴就会银河暗渡。更有幸运的毛驴会和马这样的“贵族”结为秦晋之好，这大多是双方主人谈妥了之后，但它们的后裔驴骡或马骡却成了秦二世胡亥，不能再延续下去，只是会扬钹翻盏地跑，力气也比驴大了许多，身价自然就不菲了。“时来了，运转了，买了个钵钵成碗了，买了个驴儿成马了。”在北山人的花儿里，骡和马是一样珍贵的。
　　驴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会相互咬咬脖子，或者打几个滚，两眼望着日渐开阔的山路上头上冒烟的三轮车，似乎在寻思着自己的同伴为什么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