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声叹息(爱情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13 编辑 <br /><br />　　　　　　　　　　　　　　　文/苏冰
　　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生幸福，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声叹息！
　　　　　　　　　　　　　　　　　　　　　　　——题记
　　我是一名孤儿，是媚姨从小收养了我，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
　　在候车室的躺椅上，外出采访回来的媚姨，从围观的人群里走过来，一把抱起我……媚姨说我当时正对着她笑，长长的眼睫毛红扑扑的小脸，看过去可爱极了。
　　她给我起名叫常笑，希望我时时快乐。事实上我也确实如此，童年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的不愉快，只除掉一件事。
　　上学时，班上有几个男生，背后叽叽喳喳地骂我是“野种”。不巧被我听到，我气极了，对着那个说得最凶的就是一拳。结果那家伙的鼻子太不经打，当场便见了血。女老师不分青红皂白，把状告到了我家里。
　　媚姨对我非常失望，令我当晚写检查，第二天交给老师。我僵在那里就是不写，媚姨很生气，一甩手就把我扔在了房内。晚上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吓得哭起来，媚姨慌慌地跑进来，红了眼睛问我：笑笑，你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犯了错还不肯检讨？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打那个同学？
　　我委屈至极，哭抢着说：是他们先骂我野种的……媚姨忽然间征住，然后眼泪落了下来，她一把拥过我，把我紧紧地贴在她胸前。温热的气息温暖着我的脸，我仿佛回到了阳春三月。
　　第二天，媚姨陪着我去向女老师道歉。简短的言谈之间，女老师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单独把那几个同学叫了出来，警告说以后谁也不许这样叫，谁再这样叫就请他的家长来。媚姨对我会心一笑，做出一个“V字”手势。此后，再没人敢骂我是野种。长大后想及此事，每每失笑。应该说我的生活因为媚姨幸运了很多。
　　媚姨是杂志社的编辑，言行举止透尽优雅。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加上稿费所得，却也丰足。媚姨一生，颇为不幸，父母双双早逝。22岁大学毕业，邂逅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良生。结婚数年，却始终没有孩子，医生说她患有先天性不孕症。媚姨知道良生喜欢孩子，但她无能为力。良生安慰她说不要紧，以后可以抱养一个，可是考虑再三，她还是坚决地跟良生离了婚。从此她孤身一人，直至31岁那年在车站里捡到我。
　　其间，她用媚姨作笔名，每日写字至深夜。我喜欢叫她媚姨，一来自然亲切，二来我发觉这名字我很喜欢。日子一天天地从指间滑过，平静而温馨；我渐渐地出落成英气逼人的帅小伙。媚姨的优雅不减当年，文化人特有的气质，加上平日里很好的保养，使四十几岁的她看上去却只不过三十。成熟时尚的女子，知性优雅，让男人看后回味无穷，这便是我美丽的媚姨。
　　可是时光如刀，媚姨再优雅也难抵岁月的入侵。记得那一天我出门，她依然习惯性地为我系好围巾。我看见她胸前有一粒绵絮，便伸手为她去掸。可是一低头，就碰上了她柔软的双唇……她迅即征住，脸颊泛起一片红晕，丰满的胸脯隐隐起伏……我不知所措，手尴尬地停搁在她的胸前，无法动弹。她立马反应过来，用手拍拍我的脸，笑笑着说：笑笑，快去吧，要迟到了！高三了，加把劲呀，不要让媚姨失望了！我不好意思地一笑，抬头却发现她的眼角不知何时爬满了细纹，心里暗叹：媚姨，你这就老了么？
　　其实，这些年来，媚姨身边从来不乏人追。在我１３岁那年，她差点就和另一个男人谈及婚嫁。
　　那男人是个医生，精明而世故，长着一张庸俗的脸。他说他不在乎媚姨有没有孩子，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讲这一套？可是不知为何，我特别不喜欢他，那俗气的样子和优雅的媚姨站在一起，实在不相谐调。
　　晚上我做恶梦，梦见那个满脸虚伪的男人，拉着我美丽的媚姨跑了。我在后面追，媚姨一步三回头，想要拉上我；可是那男人很凶，回过头来冲着她吼……我吓得哭了，惊醒在黑暗里，一个人掩被而泣。媚姨听见动静，惊慌地跑过来，问我是不是做恶梦了？我佯装睡着，可是泪水却不断地往外流，媚姨用手指为我去拭，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停不了。
　　男医生再来时，我死活不让他进门。他恼，厉声骂我：你这孩子，怎么不上路子？难怪你父母不要你！这话，刚好被下班回来的媚姨无意中听到。她什么也不说，冷着脸，拉起我的手便往房间里奔。此后很多天，男医生都没有来，再后来过了好久我才确信他被我“PK”掉了。
　　20岁，我考上重点大学，媚姨很是开心。大摆酒席，宴请她单位里的同事以及昔日好友。席间，她笑称我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骄傲！自此深知，我与媚娘，这一生已密不可分。
　　大学四年，青春如虹。除了第一年的学杂费和食宿费是媚姨帮我打理的，剩下的三年我都坚持自己勤工俭学。奖学金加上家教收入，以及寒暑假的打工，还有平时挣来的稿费，四项合计下来我的生活却也勉强。
　　月末回家，我给媚姨买一条浅水蓝的长裙。媚姨笑道：笑笑可是嫌媚姨老了，所以希望把媚姨打扮得嫩气一点？我羞涩地笑，第一次给异性买衣服，哪里考虑到那么多？不过媚姨气质好，穿在身倒也“相辅相成。”
　　大三的时候，我已经高出媚姨一个平头。俊朗的外表，加上师承媚姨脱俗的气质，大学里爱慕我的女孩子不在少数。媚姨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谈女朋友，我总是笑而不答。其实在我身边，倒也不乏红粉佳人，可是看来看去我总觉得她们缺少点儿什么——甲温柔文静，可是缺少一点活力；乙热情时尚，可是又略显肤浅；丙呢，看过去太过中性，这种类型我不太喜欢……到最后，竟无一人能比媚姨的成熟与优雅。
　　四年时光，一晃而过，我没有交过一位女朋友。毕业，求职，选择离家近的单位。这一切，我做得自然而然……没有选择去大城市，我要守在媚姨身边。
　　白天我忙于工作，晚上我早早地回来。沿路去菜市场买两个菜，回家炒好了等媚姨回来开饭。媚姨她喜欢吃西芹百合，我便照着菜谱反复练习，差点儿就“炉火纯青”。媚姨笑说这叫“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却辩称“这是男儿当自强”。媚姨莞尔一笑，也不再与我争辩。
　　饭后，我喜欢泡两杯茶，与媚姨对上一局棋。媚姨下不过我，时时悔棋，有时竟孩子似的跟我耍赖。我争不过她，只得作罢。这样的时候，媚姨的脸上往往有少女般的欢颜，看过去青涩而迷人。
　　我相信，那一刻，媚姨的欢乐是真正发自内心的！不能够说出来，就这样平静地相守也好。每日我奔波于单位、菜场和居室之间，就像一只勤奋的小鸟儿；而媚姨似乎人也精神了许多。我希望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走下去，一直一直不变，让少女般的欢颜可以永远停驻在媚姨的脸宠。
　　然而这样的想法终归不能如愿，没过多久媚姨在一次外出采访时，突然昏倒。被送至医院里，一查竟是胃癌，医生说是晚期……我如遭雷击，脑海里一片空白。强止住悲痛，我冷静地问医生：还有多少日子。医生说：半年，或许更长一点。
　　我把媚姨接回家。笑称只是身子虚弱，休养几个月就没有事的，不过医生再三嘱咐，这段时间一定要在家休息，否则会影响恢复的进度。她哪里肯不上班，坚持着要去。我便生气，跟她恼：你要再这样，我马上就辞职，天天在家里看着你，看你还怎么跑！她笑，无奈地让步：好好好，我不去就是，笑笑别生气啦！
　　白天我请一个钟点工，让她帮我照看媚姨，晚上我回来亲自下厨。我给她做各种各样的补汤，凡能够想到的我都罗列出来，一天一个不同的花样。当然少不了的，还有她爱吃的西芹百合。有时她会跟我抗议，说再这样吃下去，身体早晚会变形。我只是傻笑，心里面却凉透一片。
　　我尽量挤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除了工作，我一下班就回家。每天饭后，照例是一局盘，只是在此前和此后，我分别增加了“百步走”和“美文探讨”。逢到节假日，我便带她去四处旅游。她有时反对，说这太浪费，我便谎称这是我业余的稿费所得。
　　那段时光，媚姨的气色虽然不太好，可是人却活得很精神。有时走在路上，遇见她以前的同事，个个都夸她年轻了不少。她听了心里面便很受用，会兴奋得一整晚都喜在眉梢……其实除了她，每个人基本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媚姨去世的那天，我没有哭。因为事前早有预知，结局并没有出人意料。日子慢慢地从指尖滑过，我让自己坚强得像一块冰：没有了温度，也就无所谓悲痛。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有一天我收拾媚姨的遗物，发现角落里有一只雅致的笔筒，上面落满了灰尘，我拿出来用水洗净，却发现上面什么雕饰也没有，只有简单的四句魏体：
　　　　　　　　　　　君生我未生，
　　　　　　　　　　　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
　　　　　　　　　　　日日与君好。
　　 一瞬间，我滚烫的泪水，似开闸的洪流奔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