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祭母文

　　题记：祖母去世三十年了，父亲也已走了七个年头，为告慰先辈的在天之灵，我以父亲的口吻写了这篇祭文，藉此聊表我对祖母和父亲的拳拳爱戴之心与切切怀念之情。 　　
　　父亲去世时我还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娃娃，您那年也仅有二十八岁。父亲的身影并未在我的心灵深处留下多少印痕，他走得实在太早了，竟未能等到唯一的儿子熟稔世事时再走。从此，您既当娘又当爹，倾其一生的心血抚育我长大成人，并一生关注着我的健康成长，您让我倍尝了单亲家庭过多的母爱，这也是遗憾的人生给我的另外补偿吧！ 　　我知道我祖父那辈咱们家族就是村上的大户人家，我父亲弟兄四人，虽数他最小，可偏偏是他英年早逝。后来您带着我单立门户独过，虽说是大户家庭中的一员，但因没有了父亲，单靠母亲您一人的力量在那个人慌马乱的年代怎么能撑得起养家糊口的重担？！记得您生前曾多次眼里噙着泪花给我说：“当年咱娘俩过日子时，你那些大伯家哪家也比咱家好过，咱日子过不好，人家看不起，生怕连累了，当娘的那时没少看了别人的脸子。”娘啊，儿子是能够想象到当年咱家困窘时的光景的，处在封建大家庭中的孤儿寡母，怎会不受到数不尽的鄙视和冷落呢？！正因为如此，您才下了决心，千难万难也要让我去上学读书，好将来出息成栋梁之材，为您为咱家长脸增光。 　　您曾告诉我说当年让我上学时我却并未让您省心，您时常半晌时去学堂里窥视我是否在认真上课，您还曾因为我的一次逃学去捡红枣猴吃而打了我。娘啊，少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的实在不多了，但您经常骗我说您又吃了一张饼喝了一碗粥的事却让我永世难忘。那时您为了节衣缩食供我读书，常在中午喝一碗早晨的剩粥，因为那碗粥的表面冷下一层厚厚的皮，您便宽慰自己说吃了一张饼喝了一碗粥。 　　说来命运对您唯一的一次公平就是后来解放了，划分成份时咱家因为贫困成了家族中唯一不是地主富农的家庭，这在当年兴成份论时也算帮了咱家的忙了，要不然我是不会有机会参军、入党，并一步步走上革命工作岗位的。而这张贫下中农的名片，可是用您一个妇道人家付出的难以承受的艰难和辛酸换来的啊！ 　　回想起来，我参加了工作对您来说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好事，虽然您会时常为您培养出了大家族中唯一的一名国家干部而欣慰、而自豪。但那时薪水少，我并未帮助您许多，反倒让您一人在乡下靠挣工分过日子，甚至我不能时常陪伴您。您的操劳，您的孤独，您的忍让，您的艰辛，实在委屈了您，这不能不让我这您唯一的儿子心生惭愧和悔恨！因为当时的我，既不能在乡下帮您打理家业，更没有能力让您跟随我去过清闲日子。 　　最令我想来就心有余悸的是后来的历次政治运动，没想到每次揪斗我伯父他们时，您也毫无例外地受到牵连。我的党员身份也未能让您躲过一次又一次人为的灾难，他们让您也戴上高帽子游街示众公开批斗，还封了咱家的门。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我却无能为力地听凭您的心灵被野蛮地撕碎，以致使您将这番心灵的创伤带入坟墓也未能得到安息。 　　娘啊，您简直一生没有过过多少幸福安详的日子，本以为我成家立业后会有机会报答您、孝敬您，特别是后来您的孙女孙子也长大成人了，他们都特别的对您充满感情，并欲加倍让您在晚年品尝到生活的甜蜜和亲情的温暖，可谁知操劳一生的您过早地染了病疾，任凭亲人们怎样地挽留，您还是在不到七十岁时就带着儿孙们的弥天遗憾离开了人世，这怎能不让儿孙们悲痛欲绝伤心欲碎呢？！ 　　我清楚地记得您走那天的早晨，我本来是特意起了个早去给您道别，以为您的病已趋稳定，在家呆了十多天的我打算那天一早趁天凉快去上班去，谁知和您道别后出来不一会，和您睡在一起的我小女儿又唤我过去，原来您欲起身时竟突发脑溢血立时没了气息。我是从不相信迷信的，但我说不清为何在您的病情看似转危为安时却又急转而卒，难道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我也说不清为何偏偏那天早晨我情不由己地起床那么早去向您告别，莫非是冥冥之中有神灵在暗示我去尽最后一次孝道？ 　　更让我清晰记得并无从解释的还有那天的气象，早晨时本来霞光满天风和日朗，及至午后天却阴沉起来，随即大雨就阴霾了整个世界。傍晚时，按照乡俗给您送葬的路上，我是扶着您的棺材和众人冒雨而行的，泥泞的道路使得您的棺材不得不摇摇晃晃，莫非您还有过多的心事难以平静？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将您的棺材下葬后，不知怎的，当人们往里面埋土时，用水泥板拼成的棺材有扇墙板竟断裂了，那裂缝就像晴天霹雳击打在我的心上，让我悲痛欲绝。当时我疯了似的匍匐在泥水里，泪水和着雨水，我嚎啕大哭着苦命的娘啊，您的命为何就是这般的悲绝人寰啊，仁慈的老天为何偏偏给您这样一个一生孤苦伶仃的妇道人家过不去呀?！那时那刻，我还分明看到了隐隐约约显露出的父亲的棺材痕迹，不知他是否能知道您这一生走过的每一步征程的艰难和困苦，为何就连您的葬礼竟也是这般坎坷不顺，令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那早已化为灰烬的父亲他能懂得将来在那个永远凄凉的黯然世界安慰您孤苦一生的心灵吗？ 　　亲爱的娘啊，您永远地走了，走了的您给我留下了一道终生无解的扣结，让我时常怀念起您的一切，并将这分怀念感召在后辈人的心中，永世不息，代代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