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围裹起来的栅栏
2021-12-31抒情散文陈洪金
栅栏是乡村里最令人激动的景物。当一个人站在栅栏前面的时候,他会在眉间升起一种由衷的怅惘,企图带走那黑色的栅栏上缠绕着的一条藤蔓或者一朵自生自灭的野花。久久的站立终究要想起另外一个地方,就像是一只鸟在天空的停留,虽然有了空气一而再的托起,巢穴……
栅栏是乡村里最令人激动的景物。当一个人站在栅栏前面的时候,他会在眉间升起一种由衷的怅惘,企图带走那黑色的栅栏上缠绕着的一条藤蔓或者一朵自生自灭的野花。久久的站立终究要想起另外一个地方,就像是一只鸟在天空的停留,虽然有了空气一而再的托起,巢穴却在地上。风声一起,暮色一到,栅栏自己就会躲藏得无影无踪,可是它不是在逃避,是那天上的日月及时地伸出手,隔断了注视与被注视的距离。
许多时候我看见栅栏在玉米地的外面维护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秩序,它挡住了正准备跨进去的蹄子,却让那么多的蓓蕾试探着往栅栏外晾晒她那美艳如云的裙角。她们惹得路过的人一次次停下来,把大块大块的绿色记下来,把大块大块的赤红记下来。那么,他们肯定也记下了桃枝掩映中的窗口,榉树笼罩下的老井。最让人心动的是:门前静静地坐着一个白发的老妪,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平静地望着菜地里寻找虫子的麻花母鸡。
太阳在天空中一步一步地向着西方移动,栅栏的影子爬进了泥土院落,隐没了散落在地上的谷粒。一只蜗牛向着栅栏移过来,抓紧了牵牛花的藤茎,找到了它在栅栏上的家,还在身后留下了一段淡淡的白色的路程。树上落下一只老去了的蜻蜓,那破旧的翅膀无力地扇动着,扑打得土地呼呼作响。它引来了一只蚂蚁,它们在蜻蜓在尾巴上用触角敲打了几下,就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不到几分钟,蚂蚁呈线状来到蜻蜓面前,用它们的嘴把蜻蜓抬着,充满了炫耀与自豪地往栅栏脚下的洞里搬。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躺在栅栏下面的草地上,手里面拿着一本书,目光凝视着纸页上的一段文字,不断地用笔在上面划着。渐渐地,他感觉到有些疲倦了,把视线转移到了蓝蓝的天空中慢慢地飘动着的云彩,送走了最后的一片云消失在身后的山林里,他把书盖在脸上,静静地进入了梦乡。
栅栏外面有一条路,路的两边长满了有着巨大的叶子的芭蕉树。下过雨后,路上的小坑里积满了水。那浅浅的水洼里,停着几只细小的蚊虫,人刚走过来,它就吃惊地飞到一边去,人走后,它又飞回来。刚从茅屋里放出来的牛马,背上驮着一个小孩,走出低矮的土门来到小路上,看见了第一个水洼就一边走一边低下头去,浅浅地喝一口,遇到第二个水洼,又低下头去,浅浅地喝一口,遇到第三个水洼,还会低下头去浅浅地喝一口……路上悠闲地走着两只鹅,一遇上路过的人,它们就会引颈高歌,贴着地面伸长了脖子,用淡红色的嘴去啄行人的裤腿,一直追出了很远。遇上了急速而来的车辆,它就摇摆着笨重的身体,惊惶失措地窜进了栅栏缝隙,溜到菜地里去了,立足未稳,又被菜地主人给赶了出来,好象有些不平,一直在发地里叫着。
这就是我们的乡村,我们曾经很熟悉的乡村。它把我们的根留在了那些充满了栅栏的土地上,不经意中梦里回到了家乡,都会在枕畔弥漫着牛粪和青草的气息,稻谷和水光的色泽,飞鸟和孩子的呼唤。
也是不经意之间,我们慢慢地走出了自己的乡村,竟然一年也难得回去一回。
于是我们一天天地走在城市越来越高的楼群下,走在越来越宽敞的道路上,车子在眼前一晃而过,阳光从高空中落下来,砸在身上,火辣辣地痛。街边拐角处有一把红绿相间的太阳伞,对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出让人渴热难耐的诱惑,迫使人们绕过银色的金属栅栏,买一杯水喝。我们经常看到沿街开放着无数间店铺,里面到处是商品和它们的标价牌。金钱和电线支撑着整个城市的运转,这里没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没有随心所欲地生长着的蔓草与野花,没有在黄昏时刻对着远方呼唤的悠长的乳名。
但是我看见了目不暇接的人在路上匆匆忙忙地走着的人,看见了一个女人挺着丰满地颤动着的乳房与我擦肩而过,那浓浓的香水味道久久不去。时间临近了傍晚,整齐的街灯在逐渐暗淡下去的光线中一下子亮了起来,照得街道两边的栅栏反射出刺眼的金黄色的光芒,一盏盏彩色的霓虹灯邪恶地睁着眼望着所有的行人,虚掩着的门帘把屋子里面的景色丝毫不保留地用粉红色的灯光送出来:几个年轻的女子微笑着悄悄地招手,淫荡的短裙鲜艳着一种青春,简陋的沙发上零乱地放着几枚啃过的苹果,其中一枚粘着两根弯曲的阴毛。
街道让我无所适从,仿佛走进了一个采石场,忙碌着的人们在各种各样的轰鸣声中来来往往,没有洁净的水分,也没有拂动着的绿叶和露珠。这时候,我不止一次地想起了栅栏,它是乡村中不会说话的守望者,我灵魂的家园。栅栏被晨雾洗过后,迎来的孩子们清脆的笑声,遥远的我一路上慢慢地走着,没有听见。只有尘埃飞舞的空气在入夜的路灯的照耀下让人寂寞难耐。于是我在这里非常渴望有一天一个人走进我的视野,把乡村里的秋收冬藏准确地告诉我,让我在大街上想起牛羊和它们的蹄痕,在人群中闻到樱桃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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