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宁静的云
2021-12-31叙事散文赵成松
追溯记忆的起源,在那愈来愈狭窄通道中,我感到了头顶的天空渐渐低矮。漂浮的白云迅速从头顶上空掠过,一片片像我往日穿旧的衣衫;由于经历了岁月地撕扯,感觉上异常凌乱。昨天,伴随着衣衫上发生的故事,一起涌进混沌的天际。天地永远地保持着一种无奈的距离……
追溯记忆的起源,在那愈来愈狭窄通道中,我感到了头顶的天空渐渐低矮。漂浮的白云迅速从头顶上空掠过,一片片像我往日穿旧的衣衫;由于经历了岁月地撕扯,感觉上异常凌乱。昨天,伴随着衣衫上发生的故事,一起涌进混沌的天际。天地永远地保持着一种无奈的距离,白云祥和地停靠在天上,好象是尚未采摘的棉穗,停留在秋季的某一个傍晚,期待一双熟悉的手。村庄憨厚地避开了,更好地凸显出微微弓起土地,善意地留出更大的空间,给生长的庄稼和蔬菜。
除了这些,那偏僻的村庄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能够触动我的记忆?或者说是我仅仅青睐于整体的印象,而忽略了细节。甚至于行走其间的人,以及人和人之间纠缠出的数不清的故事。或者说是想的太多,放下了的往往是最放不下的。这幅多少有些遗憾的场景,也许只为了衬托,用这种空旷作为背景,彰显此事与彼事的相互构成。这时候,时光忘记了流动,大范围的光和影神秘地隐藏了起来,若有若无,似是而非,毫无顺序的独自存在,好象是互不相连。我不相信只有自己才有这种感觉,人人或许都有,都曾经从童年经过,童年时生发出来的一些神奇、甚至是荒诞的念想,我只不过是在不经意间带着它们穿越了不该穿越的年轮和时空。一切似乎都不再变化,在我童年的某一个时段,人和事物都静态的保持着相对的运动,以一种定格的状态千百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词汇,动词、名词、形容词……一个妇女弯下腰手握镰刀的姿势,枯黄的麦地平展展地躺下来……天黑后,女人疲倦鲜甜地睡觉……还有一棵枝杆煤黑的老柳树,据说附上了一个不知性别的妖精,为此,围聚在黑夜矮墙下的老年人常以“人精”的立场来评判“妖精”。接着,暴雨前的一记雷电将大树劈开,人们惊奇地发现它流出的汁液和其他树的没什么不同……
脑海深处固执着大片的空白,荒芜而旷远,好象是曾经来过,却又无法得到印证。但是,我又确信,那是属于我的。只是,在等待我下一次地开垦。可是牛已经瘦得快要倒下了,从它深夜反刍的节奏和深不可及的叹息中,我感觉到了这一点。土地成了牛的陈年往事,来自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离它越来越远,而城市工业的脚步却向它逼进。它甚至看到生产犁铧的车间,工人们在烟雾弥漫的厂房里光着膀子忙碌地跑来跑去。而这些感受仅仅是来自于一头老牛的一声叹息。记忆又一次睡着了,好像在深不可测的蒸汽中睡着了,它悬浮在白得几乎接近于虚无的物质上,很轻,却又很重。时间,地点,记忆在这根绵长的线索上不知不觉间戛然崩断,让我想起一根古老的琴弦。我们目睹过生灵的衍生和消亡,经历或目睹过人类的生离死别,面对绝境而孤单无助,眼睁睁地看着来自头顶上空的宿命轻易地得逞……
宁静的云悬挂在天上,好像从古至今一向如此。当一位少女成为少妇,接着,又在岁月的驱逐下衰老,是多么残忍的事呀!日子依旧推着独轮车忙着赶路,这似乎和云彩无关。然而,发生在某时某刻天空的一朵云彩,永久地定影在我的脑海中。尽管岁月穿透了许多纷乱厚重的屏障,依然保持着当初宁静的模样。或许是内心固执地认同,可那种形态和颜色却是最美的、无可替代的。但是,它究竟能被岁月砥砺多久?十年或二十年,当我从一个少年瞬间蜕变成青年,这种蜕变还将可怕地持续下去,我敢、我能把我认为美好的事物永久地延续下去吗?就像今天美丽的少女走向明天,她其实是在涉一条不能回头的河。最初的曾炫亮我脑海与心灵的云彩,终究会散开了;被比之更强大的力量冲淡了,消弭了;会渐渐失去其原有的色泽,如同一张陈旧的相片,坚持着无法坚持的颜色。仅仅是坚持了?在这种近似于消极的格调里,却又有着一种向上的东西从骨头里升起。凝视内心,一遍遍询问那些被时光遗忘的事物,获得了许多沉默的答案。答案里有着一群背对着我的人。这群没有面孔,更没有表情的一群人,使我感觉到自己对人世有着一种可怕的陌生。我仅仅是我吗?纯粹的我、单纯而绝对的我吗?没有被外界接纳或溶入,始终处于游离人群的个体吗?
熟悉的或者是陌生的人,以一种群的形态拥塞在我的头颅中,又随着时光的累积覆盖,很多已经扭曲变形,很难分辨出个体的模样。至今还能够立体地呈现在记忆的人,了了无几。记忆中的老槐树,在那个夏天枝繁叶茂,卵形的叶子在微风地带动下轻轻舞蹈,并奏响瑟莎做响的音乐,细碎的节奏像是从细细的筛孔中摇落。我爬在祖母的背上,记得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槐树下,我坐在她的怀里听她讲故事,听着听着就出了神,无意间看见屋顶上空悬挂着一片云,离屋顶是那样的近,似乎一伸手就能够触到。我转过头看着她,想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祖母微微闭着眼睛,嘴里慢吞吞地、一字一顿的叙述着。她显得很累,并且很苍老,渐渐地她终止了叙述,靠在粗糙的槐树干上睡着了。我安静的坐在她怀中,不想惊扰她,一个人静静地看屋顶上空那片宁静的云。
祖母不识字,她口中叙述的故事,也是听人讲的,说不定也是她的祖母讲给她听的,现在,她传述给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故事,一代系着一代,如同一根能够贯穿岁月的绳索,自上而下垂落,似乎蕴涵着救赎意义,即使是心怀罪恶的人,只要抓住那根绳索,灵魂就会得到救赎。那些古老的、传奇的英雄人物无一不是秉承了人间的善良、勇敢、勤劳等等诸多高尚品质和人格,又无一不是饱尝过人间的酸甜苦辣、大灾大难,经受了血与火的洗礼,才最终成就了自己人生中最美好的愿望。我相信英雄是永恒的,是不朽的;我也相信一个正常的人,一个朴素的人在其通向幸福的途中会经历种种曲折和艰难;我也相信,如祖母故事中高尚的主人翁一样,有付出,也有回报。
或许由于经历的单纯,已经过的岁月还洁净的如同一方净土,或者像一座空旷的舞台,等待我去开垦,等待我去展示。可我已失去了十七岁时的勇气和柔韧的身姿。也惟有记忆中纯净的天空时时提醒我——曾经是那样的年轻。回想初谙农事时,随着大人俯身农田,问事稼穑之术,至今不能忘怀。农闲之时,仰卧青禾之上,展望蓝天白云,不知不觉间,四季从额头上滑过。如今看来,经年累月的仰看天空,实际上那是一种阅读,阅读什么?阅读白云,阅读时光。生活仅仅如此。生命也仅仅如此。如果说过去真是如此单一、单调,那我记忆里满满涨涨的感觉又是什么,那些不吐不快的冲动又包含着什么?是四季的风霜雪雨、是烦琐的农事、还是受父母的哺育而滋生的感恩;是忍耐还是粗糙的沉重的憨厚的来自于耕作的继承……似是而非。我是亲眼目睹并且开垦过平躺着的土地。在世代相传的土地上,犁铧尖锐而刻薄地使疲惫的泥土重新站立,听命于人的意志勾画出凸起的垄和低凹的墒,也亲眼目睹过单薄的少年默默地从父亲手中接过鞭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湮没在黎明的雾中,和牛一起做沉重的散步。
岁月如回乡的小路,起伏波折,在经历了困顿的旅途后,最终选择了回家的路。从踏进村庄的瞬间,立刻感知到温暖的含义。面对错综迷离的征途,与其说疲惫不如说失败,心中那分对故乡的牵挂,好象总悬挂在一个熟悉而又不确切的地方,隐隐约约地照亮心灵,同时又被心灵照亮。这种来自于头顶上空的光明,使寂寞的生命一次次地得到安慰和暗示,它引领着我一次次改变人生的轨迹,并且使我朝着向上的目标执着行进。尽管,未来还泅渡在漫长的黑夜,那厚如钢铁的黑夜可能要比我预想的还要漫长,但我对黎明抱有殷切的渴望,哪怕黑夜最终将我吞噬,那么在黑夜中跋涉的过程就是我温暖的墓床。我渴望黎明的曙光,哪怕是黎明前的漫开的雾,草叶上的露珠,我都会把它们当作光明之神对我地眷顾。就像飞蛾崇尚火一样,把脆弱的生命勇敢的交付与火,刹那之间,那鲜活灵动的生命,灰飞烟灭。仅仅是为了给生命本身增添亮色,仅仅是为了涤荡身上卑贱的灰色——的确,在其扑火的瞬间,灿烂了,光鲜了。有人说,飞蛾的举动是为了引起伴侣的注意。但是,爱情也是光明。
一条心灵的路来自头顶上空,那是惟一能够找到自己、找到光明的的途径。这种形而上思维使我更大程度上感受到了幸福温暖、祥和宁静。直到今天,我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槐树下,我坐在祖母的怀里听她讲故事,听着听着就出了神,无意间看见屋顶上空悬挂着一片云,离屋顶是那样的近,似乎一伸手就能够触到………我安静的坐在她怀中,不想惊扰她,一个人静静地看屋顶上空那片宁静的云。我知道这是一种来自亲情的温暖,来自亲情地召唤,这是人间最伟大最无私的爱。在那个偏僻村落里埋藏着我出生时的胞衣,我曾在一个深夜用愤怒的呐喊向人间宣布我的到来;睁开无知的瞳孔,在雨后泥泞的围墙里蹒跚学步,跟随着母亲翻越一座座寒冷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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