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同出游

   很少和父母一起出游。
   记忆中，初中时我跟随父亲去无锡旅游过一次。其实不能算是旅游，父亲到无锡出公差，我刚好放暑假，他想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就给我多买了一张火车票，一起去了。到达无锡火车站是半夜二点多，父亲舍不得住旅馆，两人就在火车站过夜了——在磨石子地面上铺上几张报纸，就地躺下就睡了。早晨醒来后，发现父亲的凉皮鞋被人给偷了，他懊悔不已，怪自己睡得太熟，要是把鞋子枕在脑后就好了。他就这样光着脚，先带我在早餐店里吃早饭。商店还没开门，他赤着脚走了很长的路。我那时已经懂事了，觉得路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们，觉得很丢人。但父亲浑然不觉，仿佛赤脚走在家乡的道路、自家的田地上，两人走了很久，才在一家刚开门的商店里买了一双廉价的塑料凉鞋。吃了些啥，我已经不记得了，印象中无锡菜很甜，连肉包子和汤里都放糖。公事办完后，父亲带我逛了锡山公园，他身上带的钱不多，但还是买了我看上的惠山泥人——在他眼里是华而不实的玩意。
   成年后，我辗转奔波了很多年，等生活安定下来后，发现自己没了出游的心思，父母也老了，很多地方不愿去了。那年的五一，趁高速免费，我驱车几百公里，总算是陪父亲游了一回临海古城。
   到了临海市区，直奔紫阳老街。我们从文光路那端的紫阳街由北往南进入老街，依次走过悟真坊、奉仙坊、迎仙坊、清河坊、永靖坊。这些坊高大巍峨，用青砖砌成，即是地名，又是防火墙。如果把门一关，还能起到防盗的作用，可谓一举多得。这是条千年的老街，遗迹甚多，明代的“五凤坊”遗址还留有一半，古井则更多。临街的建筑多是两层的楼房，已有年头了，是明清时期的风格，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这里集中了临海甚至是整个台州市的传统手工业，很多儿时的老物件，都能见到。铁器、木器、竹器、草编、泥塑、糖雕、剪纸等，都能在这里找到。父亲看中了一件挖沟用的杠锨头，我说还要走很多地方，拿着不方便，父亲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我为父亲买了顶帽子，他原来戴的帽子是前几年一个旅行社送的，加上他干农活时常戴，已经很旧了。戴上新帽子，父亲有点像时髦老头了。
   某种意义上，厨师也是手工业者，也凭手艺吃饭。这条老街有很多的当地小吃，很有特色。看到一对夫妻在现做蛋清羊尾和油墩子，在蛋清中加入麦粉，用筷子不停地搅拌，达到一定的黏度，在蛋清液中裹入事先做好的豆沙丸子，再放入沸油里炸。丸子很快变得胖乎乎、油亮亮的，待到三分微黄，便可捞起控油，洒上白糖即可。尝之，很香、很滑，甜而不腻。油墩子是咸味的，成杯状，外面是一层面，里面的馅里有肉、豆腐和萝卜丝，实际上是另一种形式的萝卜丝饼。我各买了两个，和父亲两人边走边吃。儿时是父亲买给我吃，如今是我付钱了。
   差不多是午饭时间了，我俩找了家扁食店。父亲担心景区里的食物很贵的，看了价格后才坐下。其实紫阳街多是临街的原住民自己开的店，房租不算贵，不象别的景区纯粹是为了赚钱，所以价格很亲民，不但外地游客喜欢来，本地人也经常光顾。扁食是临海的特色美食，兼于馄饨和饺子之间，形状扁平，皮是馄饨皮，馅则象饺子。今天吃到的馅是豆腐干、笋丝和肉丁，隐在撒有葱花的汤汁中，很是美味。我看店里还有卖卤制品的，有鸭爪、鸡胗、牛肉之类，其中卤牛蹄从没吃过，于是让店家切了一个。一大个牛蹄，分割切好后，满满一盘，冒着热气上来了。酥香、软烂，卤的很入味，抓着吃，粘手的很。我和父亲都属牛，但对牛肉没有忌口，都很喜欢，这一盘差不多都干完了。但父亲嫌那碗扁食太多了，剩了几个没吃完，在他眼里，浪费是可耻的。
   我俩都吃的很饱，以至于看到其他的美食，比如麦虾、麦饼、海苔饼之类，都没啥兴趣了。父亲倒是对石臼、猪槽等做成的花坛挺感兴趣，说想不到这些老东西还可以这么用。整条老街不算短，走到城门处，登上城门，可以吹吹风。先看了东侧的瓮城，时已正午，那天天气很好，气温不低，有26、27度，父亲走的有点累了，坐在石凳上休息，抽了根烟。在城墙上往东走，还可以走很长的路，见巾山上有天宁寺，他想去看看。城墙很高，有当地的村民拿着竹梯在做生意，顺梯而下可以直接到庙里，不必绕道，但要收费。父亲虽然心疼钱，但有点累了，还是沿着梯子下了城墙。
   进了寺，父亲是逢菩萨都拜。大雄宝殿里的如来佛祖和观音自不必说，十八罗汉他也拜，连天王殿的弥勒佛、韦陀和四大天王他也拜，可能是在为子孙祈福吧。巾山的后面有华胥洞，要沿着台阶才能上去，父亲走到一半，说累了，直接坐在石阶上，让我一个人去参观。我于是花了十分钟，匆匆走了一圈后，和父亲汇合。下山是龙兴寺，他又到处拜菩萨。本来还想去爬长城的，但他累了，让我一个人去，那就只能留待下次了。车子停在文光路，走回去还有不少路，没看见有出租车，又出了不少汗。
   回来的路上，父亲睡了，侧歪在后座上，还打起了呼噜。睡熟的父亲不再那么刚硬，显得柔软了很多。那双无锡街头赤过的脚，跟着父亲走过那么长远的路，兴许也有点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