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十年

烟雨十年
又是一连几日的阴雨，在这个完全被秋意浸染着的城市，这种被雨水纠缠的现象似乎并不多见，一切都是多余的样子。这雨起初是和霜降之前的阴郁一起来的，而后竟然很老成地就在这座城市住了下来，貌似要在这里永久居留了。 雨，永久居留。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最不喜欢一连好几日的下雨，“隔帘听雨”一直都是文人们最爱的事情，我自然不是文人，对于雨也听不出所以然来。而今，这雨也只能顺着它落下时的痕迹直往心里去了。
不知何故，我竟然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些飘雨的日子。十年，多么近，又多么远。想是相仿的季节、同样是连绵秋雨的缘故吧。除了时间给了我一种成年的暗示之外，一切都是如此相仿。
那年，18岁。那些雨，那些记忆，那些梦幻..... 跨出熟悉的大门，身后的教学楼没有向我诉说任何离别的话语。那天，下着雨，属于无声无息的那种雨。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将能自由地和这些雨儿来一次亲密接触，飘飘洒洒，多好。
走出校门，然后走上讲台。年轻多好，起码孩子们在叫声老师的时候，我还能够勉强认为自己已经长大。我花了半天的时间游览了那个小镇的全貌，我知道我的生命将在这里驻足，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爱上这里，即便不爱，我也应该和它发生一些故事。然后我住进了当时学校唯一的一间教师宿舍，那种即将和孤独为伴的恐惧在我第一天住下的夜晚便深深地扎下了根。
这个时候，缠缠绵绵、如泣如诉的秋雨就跟着来了，我和那个小镇固有的潮湿成了永远的平静。一所学校，一个小镇，一间陋室，我似乎成了这里唯一的客人。
接下来的既是故事也是我的回忆了，我无意去改变什么，就仿佛一件心爱的礼物被收藏多年之后，总会留下抚摸的痕迹一样，这跟刻意的修饰完全是两码事，我难以分辨其中有多少是我的感受，又有多少是事实。
那时，我只知道整日给孩子们上课，我的生活里到处充满了新奇，我时常会受到极大的感动，感动于一种自己从来未曾体验过的生活方式，周围的领导和同事也被我身上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才情和风趣所吸引，于是，我的生活一天比一天过的好，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美丽的小镇故事。
那样的年华，对待爱情就像对待一种信仰，还记得最初由懵懂变得鲁莽，由矜持变得疯狂。那时的人生还没有多少阅历，干什么事情都是简简单单，唯有面对爱情才会如此复杂。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波澜，终于发现那极清纯的小镇女孩是在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就像钢筋和水泥铸造的地方不会长草一样，也就是这样的弥足珍贵，才让我和她只能是两道平行线。于是，我唯有真诚地对待她和这个总是发生故事和回忆的小镇。

那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啊，霏微细雨中，我们肩并肩走在宁静的水塘边，那些发梢上的水晶就像心底泛起的微光一样，我们偶尔也会矫情起来谈些诗、文和明星绯闻。那女孩时常会在我在上课的时候来到我的住处，透过开着的门，看见她手里洗的是我的衣服，有雨的时候，她就把那些衣物偷偷地在门后的铁钩上晾干，如今想来，她是没有勇气在晴天里把我的衣服拿到阳光下晾晒的。站在教室的窗子里，我能感受到她的等待，我能看见那女孩的动作恨缓慢，就像那时漫过整个校园的潇潇烟雨……

我和那女孩之间，隔着那扇陈旧的木门，而那女孩和她的世界之间，隔着的却是那檐下雨水织成的帘。我无数次地下楼走进那扇门，然后无数次地刻意对她说谢谢，她默不作声，我习惯雨天里看她沉默，就像她习惯在雨天里佯装帮我洗衣服来见我。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无法精准说出我们在一起呆了多久，天晴的那个早晨，有人告诉我那女孩昨天已经订婚了，随后就是一连多日的阴雨。不过，飘雨的黄昏隔着那扇木门，我还是再次看见了她，当我疾步走过去想要追问些什么的时候，她却黯然离开。我没有对她说过等雨停后再走之类的话，因雨而生的缘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慢慢消散，那天那女孩脸上的表情是我再明白不过的，爱情有时候会在缘尽缘散的瞬间，释放出最美丽的光环。

原以为小镇上曾经发生的一切都会渐渐淡忘，就像雨后阳光总会隐匿在下次落雨的时空。然而，想起10年前的雨，今天我依然会有心碎的感觉。事实上，离开那里以后我又无数次去过那里几次，连为什么成行的原因都已经遗忘，只有那惊鸿一瞥的初识和烟雨飘散的别离越来越清晰。

于是，从某一天开始，我常常会想这样的问题：如果当初在那扇木门外的雨中，我挽留了她，或者我鼓起勇气用力地追问过；如果那纯朴至真的温柔，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的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镇上的小学教师？杂志社编辑？法院的法官？十年，多么简单，又多么复杂。离开了小镇，到底发生过什么，已经不堪回首。

飘雨的午夜，在我的心中横亘的依旧还是那些蛛网般的河道，到底何时才能到达彼岸？

每念及此，我总会陷入意炫神迷的遐思，人生真如棋局，一短一长，一张一弛，一念之差，结局真会大变。尽管当初每走一步自己都是用心智证明过的，十年之后，对与错，是与非，竟会如此真切。

谁说人生如烟雨？十年又能证明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我又会在哪里？

屋檐下，胡茬邋遢，满脸沧桑的中年汉子是我？

十年，那些过往都是必然，那些回忆里掺杂着莫名的情愫，让人平生几分痴，同时也悟出了人生的况味和轮回之类的说辞。

真的，想哭。

最后还是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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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董万军 于 2011-11-8 11:56 编辑 ] 董万军, 淮源, 散文, 桐柏, 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