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缤纷40】寒露和霜降

    重阳佳日过，长假几天闲。
    昨夜雨悄落，今晨露已寒。
    丰收庄稼地，绝顶四明山。
    心中无穷事，何人可与言？

    这是我在寒露时节，回到乡下，又到四明山，看到山野上的秋景，写下的打油诗。

    国庆时，朋友老江相约去他的老家燕子窠相聚，在四明山的深处，差不多是附近的最高点了。这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子，随处是安居的风景。他的父母年岁已高，不愿离开老家，他放假时就常回来照顾。所住的是一间几十年前的老宅，还留着烧柴火的老灶，看着非常亲切，我有一种想去烧火的冲动。前面的院子是敞开式的，边上种了很多紫苏、鸡冠花、凤仙花之类的草花。鸡冠花和凤仙花都还开着花，同时也已经结籽了，邻居家有棵梨树，这阵子天气暖和，枝头上又开了几朵梨花，让人恍惚回到了春天。那棵大柿子树是他家的，只是太高了，连最长的竹竿也够不到柿子，又很难爬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熟透了柿子掉了一地，碎玉一般，或是成了鸟儿的点心。其实看看也很好，这满树的红色，像是一盏盏的小灯笼，很是喜庆。

    因为到的晚，聊了会天就可以吃饭了。满满的一大桌菜，一大盆的白斩鹅肉，很劲道。还有牛头肉和牛舌肉，老江说是前一天准备的，他在院子里的炉子上煮了好几个小时，今天又蒸了一下，肉质香软嫩滑。其他如花生、毛豆、笋干炖肉，还有一大碗粉丝汤，是农家自己做的地瓜粉丝，都是山上的农家菜。人到中年，发现最喜欢的还是农家菜，热菜、有汤有水，想来才是健康的饮食方式。

    午饭后，老江提议去老屋后面的山上摘柿子，于是一大帮人涌上山去。低的地方伸手就能够到柿子，高处就只能借助工具了。老江举起一根长竹竿，竹竿的顶部破成四瓣，底部撑开，像个张开的叉子，托住柿子后来回转动，柿子就会脱离树枝，卡在竹竿上了。放低竹竿，取下柿子，放入袋中，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竹竿只能摘还没成熟的硬柿子，软柿子很容易扎破。我没工具，也不敢爬树，就在树底下张望，看到有不少掉落的柿子。其中一个表皮未破，里面有些软了，我剥开，尝了下味道，最里面熟了，挺甜，就是靠近表皮的部分还有点涩。

    柿子好吃不好摘。我只呆了一会，身子就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赶紧逃下山来。老江因为结婚早，女儿已经读大三了，她说昨天和老江一起进山摘柿子时，被两条山蚂蟥咬了，流了很多血，亏的伤口处理的好，如今已经消肿了。摘来的柿子有两种，一种是较大的扁圆近方形，一种是小个，他说就是吊红，四明山特有的柿子。吊红完全成熟后，修长红润，如巨大的红色水滴挂在树枝上，在蓝天的映衬下，无比的红艳，无比的诱人，无比的魅惑。

    老江说扁圆形的是脆柿，硬的就可以吃。转眼间他削好皮，一一递给我们，我咬了一口，很脆很甜，我问他们像啥味道，有人说像苹果，但苹果甜中带酸，它不酸，水分也没苹果多。我说口感有点像生地瓜，只是甜度要高很多，吃过地瓜的老江和另一个朋友都点头称是，这也是70后的一种记忆。

    老江把昨天和今天摘的吊红，分别装袋，让我们临行前带回家，我一看至少有几十个。回到城中，我敞开袋子，放在地上，慢慢地吊红从青色变为红色，变软了。去蒂撕开皮，露出晶莹红润的果肉，品之，嫩滑鲜甜，甚是美味。一大袋中，每天会红三四个，刚好够一天所食。每天吃的时候，就想起了四明山上的风景，想来老江采摘时的情形。

    柿子南北皆产，味道各有千秋。山林、院中、房前屋后，都可种植，柿通事，种在家中为的是“事事如意”的吉利。一个朋友的老家在湖北，每年她的老母亲摘下自家种的柿子，存够一大箱后，寄给千里外在宁波工作的她。她收到后一边心疼邮费：快递费比柿子本身还贵，一边暗暗感动，因为吃的每一口，都是亲情。红豆固然寄相思，柿子更是递温情。

    “白月光，露结霜”，节气从寒露转为到了霜降。从露到霜，虽然都是水，形态却发生了变化。水逐渐固化，接下来的还有小雪和大雪。雪比霜留存的时间久，霜太短暂了，太阳一出来，它就化为露珠了。

    霜是水的晶体，虽轻逝，却也沉重。人生的艰难多用“风霜”来形容，歌词中唱道“风霜雪雨搏激流”——能说霜是轻的吗？霜，还会降临在我们的双鬓上。看霜花，可以感悟人生。

    霜花是寂寞之花，不招惹蜂蝶，美如花瓣，却凋谢的比昙花还快，先是化为水，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霜花开在玻璃上，开在树叶上，开在蔬菜上。叶子，因为它，而变了颜色，“霜叶红于二月花”。农作物，也因为霜花，味道变得不同，好吃了。青菜、白菜、萝卜，都是这样。那些根茎之物，也是经霜后的时令之食。乡野中多的是地瓜，做法多样。熯、蒸、烤、煨，煮粥，皆可。若是做成番薯干，那是极好的零嘴，我的最爱。还有藕，菱角，芡实，都是富含淀粉，经霜后口感更甜了。水果也莫不如此，霜降后也是水果最多的时候，甘蔗、葡萄、石榴、无花果，梨头、枣子、桔子、柚子，都是本地所出，不妨多食。秋宜养肺，它很娇气，多食滋润之物对肺有益。

    我之所以喜欢回霜降后的老家，是因为那里有我的父母，还因为那里有收获的景象。而且乡下生活，可以省钱，物欲会降至最低，而心灵的自由空间会达到最大。

    这时候的乡野色彩缤纷，美不胜收。稻田里，稻子沉甸甸地低垂着，稻秆挺拔，却又谦逊，还不能收割，黄绿相间，大片相连。零星点缀着高粱，红艳如火，是乡民准备自酿白酒用的。甘蔗林高耸，连绵一片，很有气势。甘蔗叶像高耸的宝剑，蔗皮已变成绛紫色，天气再凉一些，就会更甜，可以上市了。毛豆还没成为黄豆，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还是青色的，等到变成金黄，就可以做种子或做豆腐了。棉花开苞了，如云如絮，也是极美。这棉花像是天上的白云，而天是湛蓝和阔辽的，让人变得沉静、深邃，思绪悠远。山上的芙蓉花开了，花艳动人。庭院里的桂花也开了，花比芙蓉花小了很多，才小米般大小，但胜在多，胜在香气清悠，且有余味。

    这样的季节里，天地万物，有大美而不言，此情此景，一首《更漏子》是我的心声：

    匆奔波，忙俗务，心不知于何处？桂香过，恋村家，叶红胜似花。
    禽已唱，天欲亮，今日恰逢霜降。破晓起，露犹浓，众人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