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 鹰飞丛林深处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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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飞丛林深处
总感觉昨日那场雨还没走远。头顶上时有“哗哗”的声音落下来,像雨滴;视线里老有丝丝缕缕的东西垂下来,像雨帘。仰头去望,却望不明白,树太高,树冠太密,不晓得“哗哗”声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又是怎么落下来的。可能是风声,亦可能是树叶声,抑或是风和树叶缠绵声。在这霸王岭的丛林里,风和树叶缠绵的时候太多。缠绵的内涵也太丰富,人类是揣摩不出的,只能想象,只能感悟。
或许,那些鸟儿晓得。据说有一百多种鸟类栖息在这丛林里,几千几万年了。它们立在树梢上像叶,窝在树冠里像果,来回飞就像穿山风,呼啦啦旋过来,旋过去,对这片林子是再熟悉不过了。
鸟儿也在唧唧啾啾叫,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是人捂着嘴窃窃笑。笑我孤陋寡闻吗?不懂得丛林里的物象,没见过大自然的生态。同样是寻不见身影,叫我猜不出是什么鸟。当然,即使看见了我也未必认得出。那么多种类,除了黄鹂、鹦鹉、斑鸠、喜鹊、白头翁这些常见的我能说上名字,如果是赤红山椒鸟、蓝须夜蜂虎以及厚嘴绿鸠、红腹灰雀这些我虽然晓得名字却也不认得,没见过活物也没见过照片。更别说那许多既不晓得名字也未曾谋过面的鸟了。据说霸王岭有种鹰,神奇得很,藏在丛林深处的动物它都能看得见。忽然羡慕起这些鸟来,生活在这样一片茂密的丛林里真是幸运。有清新的阳光雨露,有充实的绿色食物,还有人类的精心保护,舒适,无忧。
当一个地方的环保理念及生态禀赋落地生根,像树一样撑起来,自然界的生命就有了不受凡尘俗世干扰,不受歪风邪气侵袭的家园。霸王岭便是这样一处清静的生态家园,身处此间,可以尽情享受被绿色过滤的空气,被绿色净化的负氧离子;可以尽情体味森林与所在空间的非生物环境有机结合在一起,构成完整的生态系统。
良好的生态环境,使得霸王岭不仅鸟类众多,还有众多的其他珍稀动物。其中受到国家重点保护的就有云豹、蟒蛇、巨蜥、海南水鹿、大灵猫、猕猴、青鼬、巨松鼠等几十种,它们正在这里享受生活,慢慢蕴积着种群数量。尤其是最濒危的灵长类动物海南长臂猿,目前仅有的几十只全都集中生活在这里。这便让霸王岭充满神奇和神秘。
许多人来海南昌江,或许就是奔着霸王岭这神奇和神秘境地的。他们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寻觅到海南长臂猿的身影。即使看不到,也体味一下长臂猿所在的生活环境有着怎样的特别境界。或许还带着疑问,曾经有着兴旺家族的海南长臂猿,为什么在不长的时间里,变得严重濒危起来?
当然是环境造成。自然的,人为的。一直认为,地球上的动物各从其类,经过长期优胜劣汰生活下来的动物,有着多样性是合理的,它们让世界增添了生机、活力与美丽。地球不仅是人类的家园,也是动物的家园,人类和动物只有和谐相处,丰富多彩的大自然才是人类社会进步的物质基础。曾几何时,人类对环境的破坏,对生态的无视,造成了许多生物濒临灭绝。而在霸王岭,我看到了一个纯粹的大自然,感受到了一种繁茂的生态景象。
茂密的植物是霸王岭生态境界的基本架构。幽深的低山雨林,连绵的沟谷雨林以及逶迤的山地雨林,撑起的不仅是一片绿色风情,还有一座森林王国。那垂下来丝丝缕缕的东西自然不是雨帘,而是藤,是气根。它们成束、成排地从高处往下吊着,母体便是大树。这些大树很高,很粗,看不到树梢,也揣测不出树径。耸入云天的大树带给人许多想象,包括植物自身生存方式的思考,以及对动物生存保护的影响。
尤其是榕树气根垂成雨帘的景象十分奇特,可谓霸王岭一绝。这些气根垂到地面后便插入土壤,时间久了粗如树干,如同地上长出来的一棵小榕树。那棵被命名为“独木成林”的景观树说的就是这样中现象。树龄足有千年,高二十多米,冠幅直径达五十多米,三百多条气根落地皆成为支柱,像是一棵棵小榕树聚集生长成的榕树群。
面对这样一棵古榕树,似是面对一位先人,不只是景仰,还有敬畏,有膜拜的意念滋生。一座山孕育了一棵树,孕育了一片林。同样,一棵树,一片林,也孕育了一座山,孕育千万个生命。山和树都是我们的母亲,生命和文明就是从森林里起源和繁荣的,就是从原始生态的葱绿和生机里萌芽的。站在这些古树面前,血液里就会涌动一股炽热的情感,让人仿佛回到了久远的故乡,回到母亲的怀抱。一种寻找自己最初命脉传承和精神脐带的情愫,随风弥漫,随地气升腾。
想必,那些生活在霸王岭的飞禽走兽也有这样的感受。不管它们是以什么样的行为面对古树,以什么样的情感面对丛林,以什么样的语言面对孕育自己的生态环境。如此众多的生命聚集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就是对霸王岭的亲近和依赖,就是对霸王岭的一种回报。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情感表达形式,只有与它们和谐相处,才能有所感悟。
除了榕树,霸王岭还有许多其他的古树。那棵被称为“树王”的陆均松,就像来自远古的一面旗帜,撑起一片世纪天空。灰褐色树干遒劲而上,下面需要六七个人才能围过来。标识牌上说树龄在一千六百年以上。我算了一下,那应该是在东晋年间生长的。东晋是门阀世族政治,与北方的五胡十六国并存,内部四分五裂。这棵松在乱世而生,可谓不幸。然而它却顽强地活了下来,并经受住社会动荡和自然灾害,在霸王岭一隅默默圈着自己的年轮,生生不息。一千六百年来,更迭了多少朝代,坍塌了多少山峦,埋葬了多少生命,而这棵陆均松和日月同在,成就生命永恒,成就生态奇迹。
树王的周边,是庞大的陆均松植物群体。它们一棵棵生长在峭壁之上,驻扎在悬崖之侧,穿插在荆棘之间,在二十多公顷地域内,将几百年生命时间转化成树木种族生存空间。它们以直立如桅的挺拔,盘曲成冠的柔软,倾身似桥的豁达,呈现出陆均松顽强生命力和独特神韵。它们传递给人的审美意趣和精神内涵,一点也不亚于黄山迎客松和泰山极顶松。
余秋雨对古树曾有过这样一段描写:“枝干虬曲苍劲,黑黑地缠满了岁月的皱纹……在这里伸展着悲怆的历史造型。”我相信,余秋雨也是在面对这样一棵或一片古树写下这段文字的。古树可谓一种文化的载体,也是有文化向度的,每个人受其启迪的思想感悟也大致相同。一棵古树的灵魂在思想和时光隧道里交汇,最直接地诠释了历史千年的嬗变和发展,诠释了生命自身所蕴育的内在精神追求和奋斗不息的意志。
还要那些桫椤,古老历史让人生出穿越至侏罗纪和白垩纪的意念。桫椤虽别名蛇木,却属蕨类植物。可别轻看这蕨类,尤其是在霸王岭。这种古老的大型树蕨,其种群在一亿八千万年前就与恐龙同生共荣,享有“活化石”盛誉,自然生态保持着远古原始的本底状态。桫椤是已经发现唯一的木本蕨类植物,种群极少,被众多国家列为一级保护濒危植物,堪称国宝。如此珍贵,而霸王岭的雅加岭却成片生长着许多树龄达二百年以上的古桫椤,覆盖面积达五千平方米。这样的情景,不来是不敢想的。
霸王岭的神奇物象,无时无刻都让人联想到海南长臂猿。
在电视上经常看到虚拟古生物时代各种动物的生活情况,却几乎看不到虚拟古树的生活状态。桫椤,抑或其他古树,曾经支撑起地球多少世纪的绿色繁荣,维护过地球多少年的生态系统,但远不如恐龙一类动物受到人们的好奇和追捧。透过桫椤种类个体,我们看到的是古树庞大的群体,看到的是时代与命运的生命群体。在霸王岭,我们面临的不仅是这些饱经沧桑的古树,更有雄浑苍劲的森林,以及与人类息息相关的生态文化,生态文明。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霸王岭生活着如此众多的动物,生活着世界上仅有的几十只海南长臂猿。环境,环境意识;生态,生态禀赋,这是霸王岭看不见的物象。
有鹰在空中盘旋,然后向丛林深处飞去。或许,那里就是海南长臂猿活动的区域。风卷起阵阵林涛,似是有长臂猿“呜喂,呜喂,呜喂”的啼叫声混在其中,引发丛林的共鸣和山的共鸣。人类已经从森林里走出来,创造出灿烂的文化,享受着高度文明,而人类近亲海南长臂猿却仍然坚守在原始丛林,维系着种族的艰难生存。其实,它们也是在创造一种文化,这种文化的内涵和我们秉持的生态文化是一脉相承的。我们需要为它们做的,是怎样保护好这片丛林。
霸王岭,可谓一个时代的生态符号。它承载的不仅是各种生命群体,还蕴藏着一种生命哲学。走进霸王岭,如同在阅读一份生态文明的自我诉求,如同在感悟一种生态文化的循序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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