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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年同题】病年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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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说也得过完了正月二十五,才算得上年完节了。再偷不得懒儿,扛掀的拿笔的穿针引线的,各自有各自的活路了。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心意就那么悬着落不到地上去。过一个年人家烫头美容买新衣,她却是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来。她想要一把好刀,这念头经久不落的引着她。

  她偏爱刀具。闲暇的时候,愿意去瑞士军刀专柜过过眼瘾。太贵了,她没舍得。却是阻挡不住的一再去看。小时候她家窗跟儿底下卧着一条磨刀石,凹陷的能骑上去玩儿。逢了年节父亲就半跪着磨刀,她以为父亲的磨刀技艺很是了得。刀太快了,新生的刃口闪着寒光。母亲偶尔也就会切破手指,多半是左手的食指。后来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女儿,也有了自己的灶间和切菜刀。父亲每次过来都要帮她把刀磨快,她便时常摁住受伤的左手。日子里不断的有殷红的血渍渗出来。1999年春节吧,父亲送来了一只鸡两棵酸菜,还有花生瓜子等。临走照例磨好了刀,许是女儿在边上吵闹,不停地说着说那,许是分了心思,她的左手食指又被切破了。白毛巾洇透了,感觉血流跳动着,像是止不住,女儿哇哇大哭。她是一个各色的人,母亲曾说你这孩子就是嘴硬,打你你就哭,大人也就心软了,硬着个脖颈子打死也不哭。这一次,她攥住滴答流血的左手有些胆怯,他在胡同口的采购站玩牌。她没办法穿得更暖和,也没办法戴帽子系围巾,迎着凛冬的风走到胡同口,一帮人吆五喝六的很是兴奋,她觉得自己特别不合拍。他吊着烟卷,喷着烟雾,说一句怎么了。她想哭,这地方多么不适合诉说委屈啊,她将哭腔压了又压,说切手指了带我去卫生所包一下吧。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牌,若无其事的说一句你自己去就好了,找我干啥。她有山崩地裂的感觉,她觉得世界在瞬间瓦解掉了。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她已经不在场了,也不知道游移到了哪里。过了一会儿,一定是一会儿,不会太长,有个男人站起来,说带弟妹去卫生所吧你不去我带着去了。牌局散了,白毛巾早早地透出了血,滴答不止。后来又发生了很多次切手事件,都不是很严重,她都能云淡风轻的处理了。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伤口呈现给别人呢,她不要。直到父亲不在了,她习惯了在腊月底自己切很多酸菜丝。阳光明亮,她举起刀看看刃口,早就应该好好磨一磨了,父亲不在了,磨刀石也丢了,好些事情消失得让人莫名其妙。2019年春节期间,逢了闲暇她去逛瑞士军刀专柜,摩挲端详,很平静的仿佛第一次过来看。她买了,也像是把一件早属于自己的物什带回家来。她还买了一把菜刀,看上去比这许多年用过的刀都要好,厚实温润,手柄处有刚好的弧度。她是离不开厨房的,离不开切菜切肉,离不开切切切。她看这自己的一双手,倒是没那么粗糙,还算细致。母亲说过一个女人爱读书一定是肩不担担手不提篮的命,她无疑是爱读书的,但她忙碌得心上都生了茧,更不必说肩上手上了。某日读书看见一句话:男人爱女人,便会更注重厨房的刀具是否趁手。不禁哑然,良久无语。她自己置办的刀具是最好,也是最趁手的。她用起来坦然心安,父母不在了,唯有自己疼惜自己才不虚妄。她喜欢周末在厨房里擦拭刀具,喜欢看餐具泛出的银亮的光泽。喜欢不慌张的做一些事情,叫女儿过来吃饭,她也会早早的动手做。不很少再让手指流血,正月初七晚上,她切一块凉薯,不知怎么了,刀滑落下来,穿过拖鞋落在左脚上。血流不止,她不出声不害怕,将左脚抬高,稍后用创可贴包上。孩子们都在卫生间洗澡,后来有人问,谁流血了怎么了。她像是说别人的事,无关痛痒不动声色。

  年是过给别人看的,她终究是局外人。听着别人说烫头发说新衣新包新首饰,都很陌生。她的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她只好不停的去看电影,戴着眼镜,她平时不戴眼镜。事实上看电影也很危险,她有病,有时候忽然的情绪不对劲就会进入情绪失控状态。电影院毕竟不那么广袤,甚至是逼仄的拥挤的。她愿意顺利的进入剧情,不出现意外就好。但是她不能做到永远安稳,比如那天她随着家人一起去饭店用餐,包间精致狭小,四面墙壁都是大花壁纸,直直的涌过来。她知道这一回无法自控了,趴在桌上忽然哭起来,节日档口这样一来她就成了那最不合拍的人,她又一次成为异类。她想冲出去,到大街上会好受些,家人让出门口过道的位置给她,一顿饭下来她的头她的心口都是闷闷的不舒服。她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将身体置放在空旷广阔处,有清风有流云有草木香。她知道年喜欢吉利话,吉利话需要吉利词,大红的颜色开心的笑脸,人们看起来都那么幸福。她从来不是,她是病人,她的年只是一个病年。

  她看着渔夫越来越多的白发,耷拉的眼角,眉毛的尾梢竟然有三五根特别长,看起来很凶恶的样子。她觉得渔夫这辈子很累,遇见一个文青很不幸被捆绑了一辈子,能不累嘛。早早地全家人一起达成的共识,不去外地过年了,二宝还小不折腾了。就在家过,就是重复以往,就是将过去的某一年拿出来啪啪地盖在今年的年关。她也不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有谁肩负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将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她的心里总没来由的飞过一把好刀,然后悄无声息地稳稳当当地落在厨房一角的刀架上。即使某一回飞过来的是一把无可挑剔的瑞士军刀,也是如往常一样躲进厨房的最底层抽屉里。她不适合佩戴一把上好的瑞士军刀,她不能妥帖地护它周全。闺女把年夜饭都安排好了,让她带着喜妞妞去看电影,回来吃现成的。她想起母亲在的岁月里,每年都要做的两道菜,五花肉蒸焖子辅以冻豆腐片,还有白菜肉卷,她都是爱吃的。罢了罢了,吃什么早已不重要了。她的惊喜是年夜饭中渔夫端上来了这两道菜,大家都惊呼好味道,三下两下就空盘子了。海边的小城凡有大事发生大都是海鲜打头阵,年很大,大到可以让人们放下一切倾情出演。

  她很注重细节,注重细节里的仪式感。她找妹妹换了一沓子嘎嘎新的红钱,找来簇新的红包,喜妞妞陪她的夜晚,两人一起包红包。包好了的红包,喜妞妞说了那都是自己的,谁都不给,当晚的红包就放在枕头底下。贪心不足是人的通病,她也是这样。只是如今她没有了贪心的资本,看上去的云淡风轻罢了。她很累,怀揣着一颗十八岁的心,走得那么累。唉,好在河将开雁要来,又一个好春天就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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