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印象

                                                             成 都 的 印 象
                                                                文/围庭
     
      从东海之滨的上海到有天府之国之称的成都，的的确确是一次出远门。

      三十七年前，我足足坐了四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成都。这是我第一次到蓉城。那时年轻，经得起折腾，不分昼夜地趴在车窗口望车窗外的风景，不觉得累，还觉得好玩。一路过秦岭，翻大巴山，山势巍峨，岭重水险，嘴里反复吟诵李白“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的诗句，觉得李白描写得精准极了。到了成都火车站才发觉，双腿浮肿了，手指摁下去，半天回弹不起来。但终点必须下车。于是乎，我只好瘸着腿，跟在领导的后面，踉踉跄跄住进了招待所。住下吃饭，成都立马又给了我一个下马威。那时我还没学会吃辣。好家伙，一天三顿饭，除早饭以外，顿顿不是鱼香肉丝，就是宫保鸡丁，再不就是麻婆豆腐，连芹菜炒肉丝也会在里面放很多尖头红椒，重辣猛辣，直辣得我一边吃饭，一边流眼泪水，一边喝凉水解辣。那次在成都待了将近一个月，临走时已经有点适应吃辣了。现在我不惧怕吃辣，是和那次被迫学习吃辣有很大关系。

     成都不只是吃辣给我的印象深刻，成都人喝茶也给我很多启发。成都的大街小巷到处到有茶楼、茶馆、茶摊，这些吃茶的地方，除茶楼外，无不例外地展现出随意二字。竹桌、竹榻、竹凳摆放得没有任何规则，你可以搬过来，你也可以搬过去，你可以躺在竹榻上喝茶，也可以把腿跷在另一张凳子上与人聊天，总之一切随你的便。江南一带对茶叶很讲究，什么西湖龙井、六安瓜片、黄山毛峰，一茶一价，高低不一。成都的茶馆一律大叶香片，价格也一个样。铜壶煮水，炉火之上，只听“突突”地滚沸声。服务员提着铜壶悬壶高冲，“吱扭扭”地将热水倒在你的盖碗里。合上碗盖，稍焖片刻，一碗浓酽的茶水便冲泡好了。闻一口，醇浓厚香。茶客有大口饮的，也有小口抿的。有喝了就走的，也有喝了一天才离开的。我觉得这场面才是喝茶的的境界，江南人喝茶有江南人的优雅，成都人喝茶有成都人的特点。只可惜，现在的成都茶馆、茶摊不像以前那么多了，也不像以前那么率性而为了。人民公园里有个老茶馆，至今仍还保持着老派的传统。这次我去成都，专门到那儿喝茶，场面和氛围，还有茶味道和以前差不多。只是价格变动较大，三十多年前是一毛钱一盖碗，现在是十元一盖碗。不过这么多年，涨到这个价位也在情理之中，也该这样。

      都说成都妹子好看。有一回与朋友聊天，我说大街上行走，迎面而来，看到最多的是成都妹子。此言一出，马上授人以柄，说我好色，眼里只有女人。其实不是我色，是成都妹子引人注目。成都妹子四个方面比较突出，身材好，皮肤好，脾气大，爱家庭。成都妹子大多小巧玲珑，皮肤虽没江南女子那么白皙，但一样吹弹可破。女人小巧玲珑容易被人以为温柔，其实成都妹子有温柔之表，无温柔之实，她们脾气通常很大，稍一发作，脱口就是脏话。我在公交车上亲见一位成都妹子发飙：车上有位孕妇，没人给她让座。边上一位貌似娇小的成都妹子看不过去，几言不合，就扯开嗓门朝那个不肯让座的男人吼了起来，一点儿不留情面。那种豪爽劲和尖叫的嗓门让人顿觉辣风扑面。千万别以为成都妹子都是这般直截了当的，有些成都妹子还是相当有涵养的。我们住的那家成都宾馆大堂经理小朱，他老婆是大企业的财务总监，收入比小朱高，主挑家庭经济重担。有次小朱老婆带着孩子来宾馆。哇！好漂亮啊！并且很有职业范儿。小朱的老婆姿容秀美，不缺温淑，外表也没有热乎乎的辣劲。成都朋友说，成都妹子通常很专一，一旦爱人，十头牛拉不回。可惜我无此艳福也无此艳遇，只能隔江观景，雾里看花了。

      四川出酒，像什么水井坊、泸州老窖，郎酒了，但凡一个地方酿得出美酒，这个地方上的男人也能喝酒，我接触过的成都男人，他们几乎都有不错的酒量。喝酒不单单是酒量的事，还有心性和待人诚意方面的事。都说东北人喝酒咋咋呼呼的，其实他们摆样子的成分多，成都人喝酒是拼命，那种狠劲，高个子的东北人多数不是瘦小的成都人的对手。大家都晓得成都人看足球喜欢为自己心爱的球队挂上一副横幅，上面写着“雄起”二字，据说“雄起”二字最初是从酒场批发过来的。成都人喝酒，不管是第一次见面，还是老友重逢，开始之初，总是先要敬你三杯酒，每一杯都有不同的话说，但最后一句，必是高喊“雄起”，然后一仰头，把酒倾倒入肚，再多的酒、再多大的酒杯都是如此。喝酒虽然“雄起”，可是成都男人喝酒时很少挟筷吃菜，我一直想问问这个事，究竟为啥？酒宴上这个才认识一会儿的成都朋友哈哈一笑，说会喝酒的才这样。又补言，以前生活不富裕，成都男人喝酒总惦记着老婆孩子，所以养成少吃菜的习惯。成都人在酒场的豪爽总让我想到四川兵在战场上的勇猛。台儿庄大战时，王铭章将军率领川军坚守山东滕县，在实力强于自己的敌军轮番进攻面前，上自师长王铭章，下自普通士兵宁死不退，那种拼杀的狠劲令他们的对手日本人也心生敬意。成都男人喝酒从小时喝到中年，从中年喝到老年。很多村庄都有酿酒的酒坊。成都人爱喝一点酒，与四川盆地潮湿有关，酒与辣椒一样，可以驱潮御寒。

      成都人总体给人感觉是洒脱，日常生活里注重美食享受，只要兜里有钱，无论男女，都喜欢下馆子。有事没事的，今天你请我，明儿我邀你，哪家馆子好，就上哪家打牙祭。在成都人看来，家里烧得再好，品种也就那么几样，饭馆里菜肴花样多，坐在那地方，一边享受美食，一边摆龙门阵，今朝有酒今朝饮，那才叫惬意。因为成都人喜欢下馆子，所以成都街上的饭馆特别多。吃饭时间，一些饭馆、酒楼、小吃店、火锅店总是生意兴隆，人满为患。我在成都一般不先预定到哪家饭馆吃饭，而是上街随意漫步，哪家勾起我的味蕾，便坐到哪家饭店的板凳上。有时在街边的摊摊店上，烫几把竹签穿着的“串串香”吃，有时就坐在小吃店里点上一碗拌凉粉，再不就是来份“夫妻肺片”，喝瓶啤酒，吃完酒菜，叫上一个卤肉夹锅盔当主食。成都的厨师，无论大店小馆，都心灵手巧，善于思索，肯下功夫。川菜有一个特点： “无鸡不鲜，无鸭不香，无肚不白，无肘不浓”。成都的饭店一般都能把菜做到这种份上。记得有次在太古里旁的一家大饭店就餐，上来一道“椒麻牛舌”的菜，牛舌鲜嫩，厚度适中，椒麻很到位，酥酥的，入口一瞬间感到特别心满意足。至此为文，仍十分念想。

      成都城里及周围有众多名胜古迹，像望江楼、青羊宫、薛涛井、王建墓、武侯祠、杜甫草堂、都江堰、青城山什么的。这些古迹年代悠远的有二千多年，短的也有数百年。这些景点，哪个都有一肚皮说不完的故事。清人王培荀在《听雨楼随笔》中说成都“衣冠文物，侪于邹鲁”绝非夸大其词。成都距离中原遥远，且交通又不便，但在过去（现在也是），上至中央统治者，下到文人骚客都把成都当作自己的后花园。三国时刘备、诸葛亮在中原无法立足，借张松献图之机向西发展，攻下成都后建立了蜀国。“安史之乱”，唐玄宗一路西逃，终于在成都站住了脚。抗日战争时，蒋介石的民国政府在丢了上海、南京、武汉后，最后也来到了四川。除刘氏的蜀国只局限在天府之国外，李氏王朝和蒋氏的民国政府最后又都打回了中原。成都真的是一块福地。

      上面提到的名胜古迹，大多数为人所熟知，我在这儿也就不再赘述了，然而望江楼却想说上几句。望江楼在望江楼公园里，乃清代建筑，是为纪念唐代女诗人薛涛而建的。薛涛与卓文君、花蕊夫人、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全唐诗》中收有她近百首作品。这是非常不容易的。大名鼎鼎的张继和崔颢也仅有四五十首流传下来，可见薛涛的诗是写得非常好的，然而薛涛悲怆里夹着甜蜜的爱情故事更能打动人。薛涛家贫，很小时便加入到乐妓的行列中去。她以才艺与当时一些著名诗人元稹、白居易、张籍、刘禹锡、杜牧等人唱酬交往。在与元稹的交往中产生的爱情。元稹小她十一岁，姐弟恋恋得她魂不守舍，最后元稹还是离她而去。元稹就是那位写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人。这两句流传千古的诗，有人说是元稹追思亡妇所作，也有人说就是纪念他与薛涛那段婚外恋情而写。我更倾向于后者。望江楼位于锦江边上，薛涛的墓地也在公园里。薛涛当年居于江边一带。江水缓缓东去，她却无须汲取江水洗面，因为相思的眼泪流得太多了。那个年代，一个女人爱上比她小十一岁的男人是不可思议的，这段爱情只能以悲剧收场。可另外的收益是，薛涛与元稹都为这段感情写了很多感情真挚的诗篇，这是他们留给自己的，也是馈赠给后人的。试摘录几句欣赏。薛涛写给元稹的诗：“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倒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元稹回诗曰：“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短短诗句，俱为真情，非常感人。中国是诗歌的国度，成都是诗歌的重镇，元稹与薛涛写于成都的诗作，无疑是这个重镇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望江楼公园植竹最多，幽篁森森，翠筠拂拂，一片竹意。可惜公园并不被游人重视，游人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