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中行弟子——深源法师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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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郎深源先生相识,是2008年在宣武图书馆召开的座谈会上。后来就老想拜访郎先生,听怹聊聊,长见识,学东西。一直没去。最近有个年轻的朋友打电话问一个已经消失的寺庙的旧貌,我说不上来。就说找熟人帮他问问。找谁呢?决定找郎先生。第二天上午给郎先生打电话。郎先生说“来吧,来一块吃饭。”先生真是热心肠,我跟怹就是见过几次面,没更多的来往。初次上门就招待酒饭?心里想也许是客气话儿。他住大栅栏那片,胡同多。骑车去方便,穿胡同,还抄近儿。自己出门少,外头变化多。原本从长椿街南口,走广安门大街,照直往东。到石头胡同往北,挺顺的路。我按自己的老主意走:长椿街往北,走老墙根、校场口、西草厂。一出校场口,马路有护栏,直走过不去。往北找出口,过了马路直走,到西琉璃厂了。南新华街也有护栏,往南拐。到臧家桥才能往东。七拐八拐,多走一倍的路。心里急,电话里跟郎先生说:“一会就到”。一个钟头了,还在观音寺街上呢。进了郎先生小院,我一头汗。郎先生也等急了,没好意思责备我。酒菜都摆上了。我心里非常后悔,头一回拜会老先生,就这麽狼狈!
老先生给我沏上茶,他才落座。说头一天打电话就好了,好有个预备呀。有点埋怨的意思,可更表达了先生相见以诚的热心肠儿。“待会儿,再炒一个菜。咱就能喝酒了。等你来了我再做饭,耽误聊天。你喝点水,咱先聊会儿。我再炒菜。”我试探着问有关那座庙的情况,先生说:“我佛学院一个同学,就在那庙里头。可我没去过。”没去过不胡说,我没往下问。原先光知道他是香山碧云寺的“知客”,不知道他是佛学院出身。他是广济寺弘慈佛学院的学生“日本投降那年我毕业,先在广化寺,后来去的碧云寺。”他是知客,负责“公关”,联络、接待,都要出面。解放前接待过蒋介石、李宗仁、何思源等国民党头面人物。解放初中央机要单位在香山,又有幸见到党的领袖人物。聆听教诲,接受革命道理,参加了革命工作。
退休以后,热心公益,热心文化建设。参与宗教活动,参加文化社团。给报刊写文章,弘扬传统文化,谈人生理想,讲道德修养。郎先生得到了有关单位的认可和肯定。他拿出一包证书给我看,荣誉证书、奖状。没能细看,太多,都很好的收藏着。烫金的大红锦缎硬夹,里面平整如新的证书,光彩眩目。先生是佛教协会三、四、五届代表,中国文物学会、北京市民间文艺家协会、西城作家协会的会员。都有证书,名片上也印着。
一本本剪报、笔记、手稿,有的纸页已经发黄变脆。先生分类存放,井然有序。每一类还编有目录。重点的向我介绍,给我翻看。说这些不是全部。有一部分捐给首都图书馆作展览会展品了。还有不少录像光盘记录先生活动的。他要放给我看,我怕他太劳累,说不看。想起来很后悔,看看多长见识!而且老先生是真心实意的和我分享快乐,我却驳了面子,回绝了。深负美意,深感歉疚。
先生住平房,两三家街坊的小杂院。长条院子,每户加盖小房,挤得只剩条通道了。他住两间房,里外屋。外屋比里屋小,冬天住,暖和。用布幔隔出一块,冬天临时厨房。里屋书房兼客厅。房对面,靠院墙有两间小房,一间厨房,一间洗涤用水房。四个空间,40多平米。老先生收拾的一尘不染,台面光亮如镜。水泥地有过修补,可擦得洁净光滑。我称赞屋里屋外干净,先生高兴,说“你摸摸床栏杆。”伸手一摸,果然没有尘土。“我每天都拿水擦一遍。”我想他老人家是按爱国卫生运动“三洁四无六面光”的要求打扫房间了。八十七岁独自一人生活,还这麽仔细地打扫擦拭,是生活态度,叫人佩服!热爱生活,生活兴致不衰。难能可贵!我问:“您早晨出去遛弯儿么?”“哪有功夫遛弯儿,早晨最忙。做早点,吃完喽归置屋子,十点钟能完事儿就不错!”“您不锻炼?”“练!不活动哪儿行?做八段锦。”说着比划着:“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又扭过脸,两手放沙发扶手上,俯下身,做俯卧撑。“你看,我有我的锻炼法。出去买菜就是遛弯儿,不特意遛。”
先生不抽烟,喝酒也有限。那天为我准备了一瓶二锅头和一瓶燕京啤酒,我得过中风,烟酒都戒了。他说你要不喝,就不开了。啤酒一开瓶就得喝完。换了筒啤,他也没喝完。
饭后我问起佛学院。他很高兴说这些往事。张中行在佛学院教形式逻辑,周叔迦讲佛学。都是他的老师。从抽屉里拿出相册,给我翻看照片。张中行到他家来,他到张家去。他探望病重的张老,和北京佛协领导参加张老追悼会。都有照片为证。他书柜里有张中行所有的著作,他说张中行称他“深源法师”。
相册里还有他去扬州的照片,有和大明寺方丈瑞祥法师合影。说起瑞祥,郎先生兴致很高。“原先在北京就认识。他是广惠寺的方丈,解放后是第一任北京佛教协会会长。我们是老朋友。后被定为反革命,送茶淀改造。文革遣送还乡当农民。前后二十多年。最困难的时候,我周济他。寄钱寄粮票。改革开放,他到扬州大明寺,当方丈。日文好,在日本佛教界有名。江泽民到庙里去过,接见过他。他们有来往。江泽民老家是扬州。”“瑞祥好人,他不忘人的好儿,给我来信,请我到扬州去。住了一礼拜。”
也谈到他自己:“解放后我在新成立的华北革命大学学习。”说着拿出了当年的毕业证书。十六开大小的厚道林纸,已发黄有霉点,竖排印的。保存得完好无损。红色边框,学生郎深源,二十二岁……修业期满,准予毕业。校长刘澜涛,副校长胡锡奎。中华民国三十八年月日,字迹都还完整清楚。毕业以后分到河北一个县的县政府当干部。“老得背着包下乡,我身体不好,受不了。就叫我当小学老师。干了一年,回了北京。上了协和医院。”“结婚五年,妻离子散……到茶淀,在医务所。汉沽、芦台都有朋友。”先生说得含糊其辞,欲语又止。但已可想见。不宜多问了。如果1952年结婚,五年,1957年正赶到坎儿上。先生指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你看我闺女姑爷,站着的是孙一辈儿的,抱着的重孙子。”怹很得意。晚辈都孝顺。
他到外屋炒菜,站着切肉。我也出来站在旁边,我说您这儿煤改电,屋里还真暖和。他说还热呢,秋衣秋裤都不冷。我问:“电费高不高?”
他说:“没问过。什麽我都不问价,要多钱给多钱。咱不在乎这个。”
吃饭时,他告诉我,爱参加些活动。社会公益方面,有人找就去。八十七岁老人,独自生活。家务料理的头头是道,还精力充沛,兴致十足的参与种种献爱心行动。佩服之至。郎先生写的书《北京迦蓝记》近期将问世。祝深源法师健康长寿!他必将成为特色社会主义时代的超级人瑞!“装点此关山,今朝更好看。”
前几年写的。法师的书已经出版,我参加了首发式。2015年法源寺丁香诗会上见到法师,他女儿陪着。身体还好,只是失聪,无法交流了。寒暄几句,他看口型蒙着说。还是一个人生活,女儿常去看他。外出女儿陪同。他精气神很足,是北京宣南的人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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