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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萤 火+6000字+希望各位老師同仁不吝賜教

2021-12-31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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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  火
(一)
    想象不出,她都五十了,很多年以来,我总会把她的形象放在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当中。干练、精致,以及占有欲。当然,这些都是以我的角度去幻化出来的一个形象,她具体是如何的,又是怎样去扮演着她的角色,我大概用了整整十年时间,方才读懂她。尽管,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有过沉默、误解,以及对于生活所带来的种种被动接受和叩问。
    如果说母爱是可以在一个被称之为妈妈的人面前肆意撒娇,那我在五岁以后便没有这福报了。而一个人对五岁之前的记忆又是如何的残缺,我想记忆力再好的人也不会拼凑起连贯的生活细节来。我从脑袋里搜刮出来的一些片段,比如婴儿时期在床上拉了一泡猝不及防的大便所引起一个熟面孔的责骂时,那心底的忐忑不安;比如在和一群与我一般大的小屁孩做蒙眼睛捉人游戏时,我从那透光的缝隙中有意避过小眼睛女生,而径直朝着一个高挑的漂亮姐姐跃去,那脚步的轻快至今印于脑海;比如,在那个熟面孔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在撕扯谩骂时,我的心却被那摔坏了的录音机所吸引,毕竟那么大的吸铁石还是第一次见……即使后来明白了那两个人与我有着密切的关系,一个叫妈妈,一个叫爸爸。既完整又缺失的五岁之前记忆,也算是成了生命的一部分。尽管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但在每次去怀想到底什么是母爱的时候,我还是会想到那清新的发香、轻柔的哼唱,以及温暖的怀抱。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那股发香不见了,哼唱被我祖母的故事代替,怀抱也换成了一双粗糙的手在后背挠痒痒方才进入睡眠当中。那么小的孩子,是体会不到父母婚姻的破裂所带来人生轨迹的转变的,即便是面对病痛,也像是在交朋友,凭着感觉好坏来与之相处。当有一天我噘着嘴满是泪痕地问我祖母,为什么村子里的小孩叫我是没爸妈疼的“小苦鬼”时,她那激动的反应教我明白了每个人的命运是不一样的。在游戏里我们是朋友,但回到现实,必须要承受起生活所投射过来的种种眼光。终于,我习惯了祖母身上的老人味,且远比一切习   惯更为妥帖心安。而在这一依赖的惯性下,一晃就是十年。
    “添添,等奶奶死了,记得多烧点纸。不要忘了在四周画个圈,要说旁人不给,只给奶奶……”祖母累了,在世间所作出的一切辛劳,到了我这儿,画上了句号。她曾对我说,长大后不要怪你爸爸,这么多年来他欠你的债就当奶奶替他还了。许多年后,我才意识到,祖母不仅仅是我的祖母,也是别人的母亲。在祖母死的时候,我哭的昏天黑地,曾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哭了。小孩是天真的,哭又哪是用发誓就能避免了的呢。对于一个人所该有的情绪,诸如挫败、委屈、感动……皆会让那双干涩的眼眸湿润。
    不知是中国人的想象力丰富,还是真的确有其事,对于继母的形象,似乎总停留在旧时戏曲以及民间传说当中,让人产生不了太多的好感。“小添,你要好好念书,有出息了你妈才会对你好。”祖母死后,我寄宿在各个亲戚家。他们总会以一种悲悯的口吻告诫我,要对以后的生活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口中的这个妈妈已不是我幼时那个可随时拨乱她头发的那个人了,我不禁害怕起来,原本就内向的性格更不知该如何去应对这份关系的相遇。
    他们从南方回来了,那个我一直梦想的南方,有着被雨水包裹的烟火味,我时常在发呆的时候做这一番想象,想象在南方的那个家。里面的家具摆放,从黑白电视机里传出的沙沙声响,以及是否会在家常的闲聊中,聊到故乡,想起家乡的土地,和偶尔提及到我:“添添寄了奖状过来,又考了第一名。”他们定会说出这样自豪的话来的,我敢打赌,只要他们想起我一次,内心就会升起一种骄傲,只要想起一次就好!
    在很小的时候,每当我闹着要爸爸,奶奶常哄骗我说,只要你考第一名,你爸爸就回来看你了。我每次都考第一,把奖状寄过去后,爸爸却没被寄回来。而祖母口中所说的“恨”是什么感觉?其实对于一个从小便渴望父母之爱的孩子来说,就算是拥有一切悲伤的元素来对生活痛骂点什么,但在内心的那种柔软的企盼面前,就不会去怨恨什么了。一直被生活的节奏推着走,连痛苦都不甚明白,又如何去对命运给予的人事遭遇批判呢。等有一天回过头,明白了过往所经历的那些苦楚,同时也为如祖母这样无私的人落下泪水和明白爱在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外,一切还得继续。有句话这样说,就算全世界的黑夜都加起来,也无法扑灭一粒萤火虫的光亮。我想就算是为了那点光亮,也要努力向上,勇敢地往前走。
(二)
    我的木讷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这一坏处即使在我过往人生中所遇见的心爱女孩面前,也未见一丝好转。在我所能回忆起的因这木讷所带来的最糟糕一件事,却是在一个寻常的冬夜。父亲从南方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完整的家庭,有着人们口中所说的新妈妈,以及弟弟。我不知所措,既高兴又忐忑。不敢说话,怕说错话。也不敢         大声喘气,怕空气的流动会打破那一平衡,我宁愿悄悄地待着、观察着,偶尔傻笑着。
“为什么不叫妈妈?”一道冰冷的声音撕开了凝固的空气,抽打在我身上。泪水已瞬间湿了眼眶,心口被一股气堵着,仿佛要被它吞噬,我把头低下,盯着手中的笔以及笔下的字,像个呆子一般愣住,不知时间的流转。我原以为,爸爸会过来检查我的作业,而我也早在心底练习好了用哪一种妥帖表情望着他。待我缓过神来,他却走开了。为什么不叫妈妈……我叫了,在心底叫了无数遍,但大人们愿意去听么?
我猛地一阵哆嗦,在那一瞬间想到了祖母。“奶奶,奶奶,添添想你了……”我不停地念叨着,泪水像是开了闸一般涌出来,直到哭的喘不过气,“……奶奶……我想你……”在那个时候,即使是一句柔软的话,都会让这个哭着要奶奶的男孩止住泪水的,但生活的某些刻度的确是需要用眼泪来丈量的。
在那天晚上,我还做了一件错事,那就是把从南方带来的一个节能灯打碎了。那是一双温柔的眼睛,“添添,知道你喜欢看书,便给你买了个节能灯。”话语也同样温柔,我想叫声妈妈,但是嗓子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想说声谢谢,却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语太生分了些。
“砰!”这传递温暖与情感的节能灯在我的恍惚中跌碎了,我的心同样也跌入了谷底。父亲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微微地叹了口气,又离开了。“骂我吧,骂我几句吧!”我在心底呼唤着,但没有任何人来回应我。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孤独与孤单的区别,但如果说孤独比孤单要更有悲伤气质的话,那个夜晚,算是一种孤独吧!
她很漂亮,操着南方口音,极爱干净。村子里的其它妇女要么在田地里消磨着日子,要么在麻将桌上晃荡着时光。但她不是,她好像永远有做不了的家务,总有衣服床单要洗,总有饭菜要烧。那一年我高一了,上了县城最好的中学。每次放假回家,喜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看书。父亲所收藏的所有武侠书,我基本上都翻了个遍。父亲很爱看书,而我喜欢看他看过的书,这样子感觉能够离他更近一点。每当读到有趣或者感人的情节时,我总会想象,父亲在读到那一段的时候笑出声来,或者流下眼泪。
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恰巧那时暗恋班里的一个女孩子,强烈的自卑感更让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梦是什么?对我来说,是渴望而不可及的想象,是离自己很近却永远抵达不了的地方。
因平日所写的文字在情感和语言上还算得体,我的作文在学校受到了老师的表扬,并且在校报上频频发表。有一次我将报纸带回家去,在偶然中被父亲看到,“写的很好,对历史人物的见解很有深度。”妈妈也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加油”。我有点窘迫,并没有接过话,心里却是喜悦着的。那篇文章父亲是细读了的,好多年后我和他闲谈时,他仍旧能够记得文章的内容,这让我很惊讶。其实那篇文章对我来说,内容本身的意义已经不大,关键在于那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表扬,在我心中种下了一颗自信的种子。
当下,人们喜欢讨论爱情,且容易说道那种情感的奴性。可能很多人想象不到,有时候在亲情面前,所要取悦的那种情感同样厚重而强烈。我与他们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同样也习惯起这样的一种家庭模式。
只是,我会在一场雨来临的时候发呆,内心升起隐隐的惆怅;会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将过往的一些记忆拼凑起来,给自己一点向前的力量。我的成绩并不算太糟糕,却未达到自己理想的高度,且在一种大趋势下放弃了擅长的文科而选择了理科。庆幸的是,那个女孩还与我在一个班级。只要她在,我的手便不知如何摆放,眼神变得飘忽,一切言行皆像是演出来的,但每次都是一场失败的表演。尽管,这舞台上只有我一个人,并且是一部无声剧,导演这场戏的是我的心,而所有的剧情也都是这颗心的妄想罢了。我时常问自己她吸引我的地方到底是什么,翻开日记本,在某月某天的课间,这个女孩,对我笑了一下,她笑的很美,很温暖。也就是在那一天后,这个女孩的名字便不断地出现在我的日记本上。原来,导演这场戏的并不是我的心,而是那个微笑。
而这样的微笑,我是不陌生的。一个冬日的下午,数学老师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同学们在下面昏昏欲睡。窗户外面一道身影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外面的阿姨不知道是找谁的,穿的很时尚。”我的同桌用胳膊肘碰碰我,也让我看看。
我把目光移到窗外,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站了起来,“妈……”我激动地走出教室的门,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叫她。她微笑着,那双看着儿子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泪光。“妈妈要回南方一段时间,你姥姥去世了。我顺道来看看你。”说着话的她压着自己的声音,我听出了一些颤抖,在这细微颤抖的背后,不知掩藏了多少中年人的伤悲。
“妈妈,妈妈,你要坚强。”我在心底祈祷着。
(三)
弟弟也渐渐大了,对于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所需承受的重量可想而知。但爸爸妈妈很乐观,经常对我们说,只要一家人过的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不知从哪一天,妈妈把那些漂亮的衣服收了起来,像村里的男人们一样,去工地上干活,搬砖、铲沙、和泥……一切能想象到的重活她都去做,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女人而讨巧占便宜。渐渐地,村里的人都开始夸我妈,“男子汉都不如她那么拼命。”她的工作一做就是一整天,回来后还要洗衣服做饭,家里照样是井井有条,却没有叫过一次苦。因为不恐高,妈妈后来又揽了一个在楼层擦玻璃的活儿。“几十层高,你妈都不害怕,真的是女中少有。”来我家串门的邻居经常发出这样的赞叹,每次听到这些话我都很自豪,她的勤劳、善良、奉献同时也在影响着我。
有一次我在学校生病了,发着高烧。原本可以不打电话给家里,吊个水挨过去就好了。但还是很不争气,给妈妈打了电话。没想到她当天下午就给老板请假,从老家赶到了县城。还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临走的时候一直不放心,让我多请几天假把病治好了再回学校上课。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打内心开始真正接纳这个母亲。她的心是为这个家庭而跳动的,而我当然是其中的一份子。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个中间人,是可有可无的,是躲在缝隙中晒不到阳光的人。尽管生活中所给予的一切明媚的东西都在那里,但我自己把自己封闭了。我的同学总开玩笑说,“许,你有时候真像个小老头。”我照着镜子,好像的确是这样的,黝黑的皮肤、不苟言笑的面孔,还有那一双仿佛总透着忧郁的眼神。一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生活的跌宕促成了他敏感的心,但他相信着,一切人事的安排都有它的着落,没有白走的路,所有生活的养分都不会被岁月辜负。
二零一一年的夏天,我考上了大学。仿佛是梦一样,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跑到祖母的坟头上哭了一下午。“添添,等奶奶死了,记得多烧点纸。不要忘了在四周画个圈,要说旁人不给,只给奶奶……”那句话不断地在我耳边响起,烈日灼伤了我的皮肤,却让我更加清醒地体会到了这种真实。我对着芦苇荡后面的灌河一遍又一遍大声地喊叫着:“奶奶,我考上大学了!添添考上大学了……”以前人们口中所说的“小苦鬼”如今已成为一个大学生,即将走出那个村子,去远方的城市了!
父亲喝了许多酒,他已经许久没喝那么多了,“人一辈子喝的酒,量是固定的。我前半生喝的太多,现在想喝,也不能了。”
多少年了,我终于有勇气去认真注视我的父亲。他已不再年轻,额头上有了不少皱纹,身体已不复从前那般硬朗。在酒精的作用下,踉跄的步伐更添了一些老态。我从来没有看他那么高兴过,声音虽然含糊不清,但我能够捕捉到,父亲的嘴里在念着我的名字。我坐在沙发上,父亲走过来,似乎想要和我说点什么。在那瞬间,我不知为何,想要逃离。也许是习惯了情感上的独处,亲情的温暖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再多的话,我怕唐突了那种平衡,怕自己适应不了。或者适应了,自己想要的会更多。而我的眼泪,已布满了脸颊。
妈妈憔悴了许多,也许是心头的一个担子落下了,那股力的松懈反而让这个母亲在一夜之间苍老了些。我注意到,妈妈从柜子里拿出了已经搁置许久的花衣服,穿在身上,像是在表明自己的胜利,一种对于家庭责任的胜利。走到哪,她会习惯地对别人说,我儿子是大学生。已经没有人会去怀疑这份母子情意的真实性,大家会伸出大拇指,羡慕地说道:“就等着以后享你儿子的清福吧!”
我现在敲打着这些文字,一股莫名的酸楚感涌上心头。想象不出,她都五十了,很多年以来,我总会把她的形象放在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当中。干练、精致,以及占有欲。而如今,这个我叫她妈妈的女人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还未准备好在恰当的时机对她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们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而一些人的出现就是来渡我们的。我的母亲,用她勤劳与善良教我明白了爱对于生命的重要意义。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即使我犯了错误,也是很耐心地和我讲道理。我自幼时便形成的内向冷漠性格,也因在这种家庭关系的抚慰下,变得柔和了。我是幸运的,母爱并没有缺席,它一直存在着,以我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形式存在着,且给予了我生命的养分。在成长的这条路上,我有过自闭、无助和迷茫,但同时有着陪伴、感动与体悟。在追寻光亮的青春岁月里,那颗敏感卑微的心同样也收获了成熟与自信。
在离开家乡的前夕,我给暗恋的那个女孩写了一封信。信的结尾,是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地爱过你,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地爱过你,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象我爱你一样。” 我想,这就够了,感谢她陪我度过的那段期待温暖与微笑的时光,尽管她对此一无所知。
(完)

个人简介:许应田,90后,硕士在读,目前在光明日报实习。喜欢文学,热爱文字。曾获得人民文学第六届、第七届全国高校征文优秀奖,首届牡丹大学生牡丹文学奖散文提名奖,第一届梦之路全国征文比赛三等奖,第十一届全国大学生文学竞赛一等奖等。在《美文》《鹿鸣》《光明日报》《江海晚报》等报刊上发表文章。
联系方式:18362159227、qq:810549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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