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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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同年，都是36年生人，到了适婚年龄，新中国成立多年，父母之命不太时兴，媒约之言（介绍）还是主要途径。父母都是乡下人，却是真正的自由恋爱。新中国建立，国人一直处于兴奋期（妈说，头几年不用纳粮，真正的幸福），经常自发举办歌唱等庆祝活动，爸妈就是在活动中认识的，几次接触下来，各自感觉蛮好，就萌生了爱意。

父亲在母亲之前，有没有过其他恋爱经历，我不清楚，母亲却颇为骄傲对我说，当时可是有好几个小伙子对她展开追求。父亲早怙，七岁时爷爷就去世，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追求者中，父亲的家境算是最差的。知心姐妹也曾劝过母亲，说父亲穷，又不很机灵，还有一个全心欺负他的亲哥哥（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嫁过去是谁受罪呀（不幸而言中）。母亲看重的是人品，“我嫁的是他，又不是别人”母亲就这样似乎是“一意孤行“地嫁给了父亲。

现在村里老人，说起我父母的感情，就不禁竖起拇指，啧啧称羡，都认为很难见到感情这么好的夫妻。自小的印象，就是母亲一个人在家干活，照料我们，父亲长年在外奔波，一个月难得回来二次，确实从没见过父母斗闲气，吵过架。可能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最苦的岁月已过去，我懂事后，社会环境和生活条件都大大改善，不清楚父母早期的艰辛和困难，记忆里都是美好的。不久，父亲更是达到了事业的巅峰。

但我却对母亲的病，印象很深刻。长年的繁重劳作加上营养不良，母亲才四十来岁，蹲下就无力起身，走几步就喘大气。有天我放学回家，见母亲卧在床（这是很小见到的），父亲（我不知父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坐在床边捧着个碗给母亲喂别东西。我给这情形吓住了，不敢进房，隐约觉得妈妈是得了什么大病，会不会自此就一病不起呢？（当时的想法没这么明确，但那担心却是这个意思）

说起往事，妈就感慨说她这条命是父亲花大钱给抢回来的。有回父亲攒了钱给母亲买回几条冬虫草补身，炖好放桌上凉会，竟给鸡扑翻了，又急又心痛，父亲哭了。给母亲买犀牛角，我也在场，八十年代初，北京路一家大型药店里 ，女售货员瞪着眼睛直望着父亲：“你确实？确实要买？好贵的。要一千多！”， “拿来！”父亲说得掷地有声。这块犀牛角只有二节指长，是角尖，大概是角的四分之一。母亲体弱，却虚不受补，犀牛角解毒去热的效果极佳，虚者也能用。这几十年来，母亲感觉不适，就在瓦煲盖上倒一点点水，拿出犀角有如磨墨，清水就会变得有点乳白，喝下清凉透心，心火尽除。现在，还余一节指长。以前没钱是没办法，有了钱，父亲给母亲补身，尽心尽力，鹿茸、虫草，人参，没少买，一直到高中，我不知沾光喝了多少炖人参了。

作为儿女，父母到底恩爱到何种程度，有时还真说不清楚，因为那时候作父母的，在儿女面前多般也会刻意掩遮。由种种蛛丝马迹看来，若说我父母婚姻不美满，我相信美满婚姻就真的不多了。他们一生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真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唯一遗憾是父亲过早撒手人寰，也许父亲是想把所有的幸福都留给母亲吧？我只能这样想。

都说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不是这结晶品越象父母，就越能证明他们彼此越相爱呢？我很愿意相信。这样，我们的存在，就是我们父母恩爱，婚姻美满的最好证明。孩子象父母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每个孩子都同时拥有父母最明显也是是最丑陋的特征，那就很罕见了，也极有趣了。不光我们兄弟，甚至我们的儿女，都无一例外。好象我们全是父母的杰作，父母要隆重其事地在我们每个身上，钤上各自的独特“私章”。

父亲最大的特征是嘴唇厚，厚到象挂着两条腊肠。母亲最大的缺陷是塌鼻子，鼻梁是没有的，鼻头却突兀凸出，有说这叫蒜头鼻。于是，大嘴唇，塌鼻子，成了我家的标准配件，或曰原装配件，你可以想象下，那模样是怎么说都和美不沾边的。我们当然不乐意，就抱怨父母把不好的，都留给了我们。父母，尤其是母亲，总是呵呵地笑：是呀，是呀，怎么好的不像，不好的这么像呢。最后，连母亲自己都觉得好玩有趣，笑声里透出了得意和愉快。“你们都是爸妈的宝贝嘛”。这，倒真是的。父母爱我们，是全心全意的。

托翁有名言：“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以前不明白，我现在知道了，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就是夫妻恩爱。
2017-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