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肉蒲团

      阅读是一种奇异的旅程，我从课本里看到鲁迅，知道了林语堂，又从林语堂知道了李渔和他的《闲情偶寄》，再读，才知道李渔还写过《肉蒲团》。《肉蒲团》在中国古典色情小说里，名气仅次于《金瓶梅》，可是它的情色水乳交融，不像《金瓶梅》可以有洁本而不影响阅读。换句话说，《肉蒲团》是没有办法删节的，好比速溶咖啡，你不可能再拎出那袋抖进去的褐色粉末。

       像所有类似的书籍一样，《肉蒲团》开章明义就是要劝人戒淫，然而在作者孜孜不倦的热情里，很难确定他的写作目的是否真的如此无可置疑。男欢女爱，偷情沾腥，在李渔的笔下显得兴致盎然又丰沛有趣，尽管在结尾，主人公以皈依的姿态明确并肯定了主题，但是当李渔把狼毫插回笔筒时，他应该明白，书里的哪些段落会和后世的读者心有灵犀。反正，我个人认为第六回最精彩。

        看电影，也是奇异的旅程。改编、翻拍《肉蒲团》已是电影从业人员乐此不疲的盛事，2011年，打着“首部3D三级片”的旗号，《3D肉蒲团之极乐宝鉴》正式上映，影片集合了香港、日本的一众帅哥美女，甚至还有职业AV女优香艳上阵，再加上美轮美奂的服装道具灯光布景，这部三级片来势汹汹，可谓做足了功课，据说当年还有不少内地影迷特意为此到香港观看，影片最终以超过4100万港币的票房拿下当年香港电影的票房冠军，不算意外。

       纵观全片，除了大致的情节和人物姓名外，李渔原著已面目全非，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意味大为消解。影片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发生在原著没有出现过的“极乐阁”，这当然是编剧的苦心。“极乐阁”建筑于一座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洞里，美女如云固然不在话下，奇珍异宝与囚牢刑具一样也不缺，内有卫兵，外有天险，俨然自成国度，“极乐阁”的难以抵达与无尽销魂，满足了一个男子对财富、权势尤其是性欲的乌托邦理想。当宁王杂耍般一手挽住悬挂的铁链一手揽住妇人的软腰，在摇来荡去的交媾中夸张的抽送，整个“极乐阁”已然成为世界的阴道，回响着宁王不可一世肆无忌惮的高潮。

       之后，还能怎么样呢？角色们该脱的脱了，该死的死了，一个接一个的期待，实现了又破灭了，这些都没什么，3D的身临其境本来就不是为你的思考准备的。当权老实在浴室里迸溅着水花强奸了玉香，当瑞珠舔着手指骑上了把持不住的布袋和尚，你更关心的是呻吟、喘息，还是恩怨、堕落？大概谁也不会否认，“从心所欲、不逾矩”，把影片拍的活色生香欲罢不能，才是一部情色三级片的本分。

      肉蒲团，本身即为一个物化女人的暗喻式标题，男人可端坐其上参悟人生圆满自身，女人则只能辗转俯仰于尘埃之间，无所谓愤怒和不堪。无论小说还是电影，几百年来都是男人们在津津乐道，女人依然是附属于男人的存在。小说《肉蒲团》用几十万字归纳了一句中心思想，即老生常谈的“淫人妻女者,妻女亦为人所淫”，要我看，这句话的关键不在“淫”，而在“人”。一个女性，无论她是什么出身，有何等优秀，在男人的潜意识里，她总归是“（男）人”的。香港三級片教父萧若元和他的儿子萧定一是《3D肉蒲团之极乐宝鉴》的制片人，他们对此完全没有考量的兴趣，这，也不意外。

      《肉蒲团》至今没能堂而皇之的普及出版，自问世以来就是历代禁书，相比之下，电影要想在内地影院公映则更加仿佛梦话。说起来，眼下已经是21世纪，媒体之发达已让人几乎有求必应，只是从国情出发有所顾忌也是不难接受的事实。这些，没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