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江南,在荡口
2020-09-21叙事散文贵妃醋
属于我的古镇时光,停留在一个懒散的下午。驿江南,回荡口。人生就是这样,追逐,回归,然后继续轮回。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我又回来翻阅我的江南印记了。曾经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让江南删除了很多的村庄、农田、桑林,和河流,如今,小镇的版图上规划最多的
属于我的古镇时光,停留在一个懒散的下午。
驿江南,回荡口。人生就是这样,追逐,回归,然后继续轮回。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我又回来翻阅我的江南印记了。
曾经轰轰烈烈的经济建设,让江南删除了很多的村庄、农田、桑林,和河流,如今,小镇的版图上规划最多的已然是那些包装彩印厂。当年以名人闲士闻名的“银荡口,小苏州”,现已跻身全国彩印之乡,富庶江南。
在热闹的工业改革面前,古镇街区却是淡定的,它安详地打量着身周的躁动,继续默默流淌。静谧的河流、屋舍与景区外围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洋房、工厂完全隔阂,在原址原貌上呈现的江南小镇,开放着一览千年的地域文化和民俗文化,详细或简单的陈年旧事,以及一些被传诵着的才子贤人们的丰功业绩。
沿着北仓河往前,惊喜的眼睛与兴奋的相机很快成为我行走的指挥,和每一位外来者一样,对江南的种种精彩,我也同样满怀了奔赴的渴望。亭台楼榭,厅堂馆驿,以及旧时的民居巷陌,在镜头里竞相追随,我跟着它们趋步往前,仿佛探索一个千年的谜面,而答案其实就在北仓河两岸。
北仓河曾是热闹的商业街,豆腐店、竹器店、照相馆,一新书店、阿毛馄饨店、得意楼茶馆、许家酒楼、大来戏院,各种商铺遍布南北两岸。倘若时空能够倒退,我在这繁华的场景里又该是怎样的一个角色?
答案里,我不是铜活字印刷之祖华燧,不是“华太师”华察,不是近代杰出的数学家、翻译家和教育家华蘅芳,也没有成为大学者、教育家钱穆,不是刺绣艺术家华图珊,也不是《歌唱祖国》的作者、人民音乐家王莘,当然我也没有成为华世芳、华王基,顾毓王秀、钱伟长、钱临照、华君武,……这些优秀人才。我或许,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在我的水岸边,做一个尽心尽责的江南梦。
清代诗人杜汉阶曾经诗云:东南巨浸首鹅湖,绝妙烟波万叠图。云外青山遥映带,风光得似邑西无。
水是江南的韵。
我忙碌不堪地相机和彳亍不去的脚步告诉我,江南的韵味就在水边。无论是桥上,还是河滩边,江南底蕴的细腻,浓郁,和纯正,是最让人打量不够的。绿的水,灰的墙,木格窗里轻启的一缕春梦,都如风情少妇般解读不够。
小镇对于水的理想与信仰,终于救治了更多人的记忆与渴盼。一直以来,与许多流浪外乡的江南人一样,我早已适应了躲在都市的拥挤里平淡生活,理想与信仰在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剂药,用以医治我的颓废和消沉。很多个夜晚,我梦见流经了我童年的那些河流,以及河流上父亲摇橹母亲撑篙,满载了稻谷去兑粮的镜头。农事为主的年代,父母的汗酸味,大前门的烟味,茶缸里劣质的茶叶味,与满满一仓的稻谷味,混杂成经典的农耕味道,在很多年前的江南河流上摇摇晃晃。我想起母亲一杆又一杆撑出的水纹,在午后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我常常猜想,那应该就是她对生活不息的期望吧。最让我钦佩她的,是尽管已到人生的下午时分,她却依然不倦地勾画着波光粼粼的未来。
我喜欢有风韵的物象,尽管它们那么稀少地隐约在苍茫的视野里。
还记得不?家家枕水而居,户户开门见水的江南景致?还记得不?浣女捶衣河滩头,客船行驶屋檐下的水乡景象?
隔河照壁,古驳码头,旧年里江南的女子,端了木盆淘箩,在河滩上淘米浣衣说笑打闹的熟悉场景,都在游人的目光中闲置了下来。时光静默如水,北仓河寂寂无声,往年风声水起的繁华光景成了水中寞落的倒影。
午后的阳光甚是媚丽,在北仓河绿盈盈的水面上,跳跃起波光粼粼的梦想。捡了一处僻静的河滩,我闲坐在石条上扮起他人镜头里的江南女子。正是秋高气爽的一个假日,淡淡的天蓝色透出童年的纯洁,几朵散淡的白云,无忧,也无虑,浮游的姿势里是安逸与悠闲。房檐静伫,楦草无言,时间仿佛静止的画面,在它自己的段落里天长地久。
阳光衬得天空敞亮明净,那云,也成了某种况味的感悟,从喧闹的创意里走了出来。人生路上,又有多少飘忽地念头欲摘不得,却偏偏留在了触目可及的地方?比如理想,比如信仰,比如匆匆的遇见。
阳光继续明媚,镜头继续游移。
垂柳在水岸边生动摇摆,河滩寂寂,却似画里人生,空缺的时代场景,成了影像中最经典的留白。穿堂风吹来一些吴侬软语,酥润亲切。时间真是一面魔镜,短短二十年,荡口从一个处处排外的鱼米之乡,发展成了外乡人遍布的经济重镇,一口酥软的吴语竟也成了稀缺的尊贵享受。这让我再一次想起了江南的河道。当年鱼虾成群,河塘遍布,小农经济累赘般拖后着经济发展。后来,先是很多鱼虾死了,再是很多河道死了,湖泊死了,然而小镇却活得越来越精彩。
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一天,古镇也从我的记忆中活过来了。
旧石板将松香糯甜的吴侬软语打磨得锃亮,窄巷子被门侧的光影拉伸得幽长,不知不觉间,时间里的故事窜成了游客们的观赏品。大大小小的脚印覆盖在北仓河两岸,市井的热闹温热了青石巷里的幽静,一些遥远的记忆从陈年的木门窗里飘了出来,在水乡这个名词被消失的今天,四处拼捡、复制、还原的史料们忽然如水温软,在江南的小镇上,安抚无处安放的焦虑。
江南的风韵被追回来,它们就像失而复宠的嫔妃一般,在乡人的身体里,和颜面上,光芒万丈。
我与暮色中的江南静默对坐。
看脚步匆匆往来,不由感慨,谁的生活不在被人游览?谁又不在游览别人的生活?谁又不是在别人的风景感叹自己的生活?
江南无声,夕阳无限好。
离开江南很多年,对鹅湖波光粼粼的夕照胜景一直念念不忘,此刻,站在北仓河前,望着同样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水,忽然很想念那些远去的河荡湖泊。当年,南青荡,蔡湾荡,苏舍荡,白米荡、鹅真荡连成的江南水网,以禾田桑湖的形态将无锡、苏州与常熟连接在了一起。经历了漫长的产业变迁和河道整治之后,如今,北仓河以一种全新的形态继续联结着古镇街区,在母亲兴奋地讲解中,在我陌生的注视中,在众多游客的惊喜中,继续波光粼粼。那么,那些南青荡,蔡湾荡,苏舍荡,白米荡们,也会回来吗?
北仓河无声。
船娘们还未将橹摇起,游船寂寂。的确,当年的摇橹好手们已入老年,而青壮的女子怎懂得掌控这水乡的要诀?好在还有这么一个美好的黄昏,留我在四四方方的湖前,收集了好些夕照的影像。余晖脉脉,青砖黑瓦,暮色中氤氲的小屋消失在暮色的边缘,排列整齐的空船们紧紧贴附着水面,几丛芦苇投影在泊船的水纹里,是渔舟唱晚,也似平湖夕照。
在这座小镇面前,我的诗性荡然无存。
斑驳的灰墙上,伫立着我仰望不够的古远和辉煌。
砖木的老房子是江南的魂魄,墙上脱落的泥灰是一些遗落的记忆,青砖裸露,山墙斜塌,屋檐上的枯草残藤在努力挣扎。或许,它们也在向往一个春天吧,像小镇上的河流,小桥一样,拥有一个属于旧江南式的春天,继续在人们的视野里风韵无限。
在我面前的江南依然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极品油画,青堂瓦舍,小桥流水。
很难想像,从东汉缓步走来的小小丁村,在孝子丁兰的带领下,秉承泰伯开创的“至德之邦”这一美德,陆续诞生了元末华幼武为侍奉老母陈氏修筑中国第一家家庭养老院——春草轩,和明初华幼武次子华贞固迁居荡口后再筑春草轩奉养老母的佳话,更是有大批以接济本族贫困子弟为主的义庄兴起,将一座小镇的形象,与后人的作为,互为映衬。
在黄石弄口,码头与门厅之间一块气派的八字照壁吸引了我,小镇自古达官贵人甚多,老建筑比比皆是,而吸引我走进门厅的,是“永义庄”三个字。它便是“江南第一义庄”华氏老义庄了。这座由华进思与儿子华公弼修建于乾隆十年(1745)房舍,据说占地两千五百平方米,是江南最大的义庄。当年人丁兴旺的四进院落,如今布满各种史料,义学,厨房,仓房模拟了当年的场景,第三进楠木厅更是珍贵的收藏。后院的几树桂花开得热闹,如这富而不忘本的义举,让人赞叹。
时间是最有效的验证工具,那些经久不衰的美德远比建筑一些怀旧的景致更具质感。就像我在木渎被拥挤在人群中,在粽子糖麦芽糖、竹签上挣扎的螃蟹和活蚌取珠的现场表演中穿梭时,我的小镇因为“让、孝、义”三德为核心的尚德文化的源远流长,而赞傲我心中这幅光耀了千古的油画。
是眼睛,和镜头,继续带领着我的情感奔赴另一程寻找。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寻找什么,从一个巷子转到另一个巷子,跨过一座拱桥,又跨过一座平桥,我像个陌生而好奇地游客一般,欣喜地打量着眼前的江南小镇。
属于小镇的故事是一面斑驳的老墙,市井百相在墙上漫画成册。观看的人对着那墙,千言万语,又倏忽无词。
各种各样的窗从我面前经过,雕花窗是主角。简易的雕花窗里是小户人家的清静平淡,奢华的雕花窗里隐着酒宴乐曲。大大小小的窗户,敞开在后人的联想里。世事真是无常,所有的过往忽然都成为了未知数。小镇远去的历史盛放在窗里,小镇喧闹的得意盛开在窗外,里里外外,尽是人间悲喜剧。
我,像一位观众,看被放大和缩小的悲喜剧们陆续上演,雕花窗的奢华,小天窗的暗哑,任一些人和事,在过往中静静穿梭。窗是无声的篇章,在我陌生的打量里,翻开一页荣辱,又翻开一页辛酸。
接受与拒绝始终是有尺度的,而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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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贵妃醋 于 2013-10-23 12: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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