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乡下的老房子

       小时候在村子里玩耍，有几座无人居住的空院子从来不敢一个人去，我们害怕有蛇，更害怕那种空荡荡的荒凉和寂静。眼看着里面的枣树挂满了红艳艳的果实，馋得心里难耐，也只能好几个人凑齐了，战战兢兢地爬到树上去，摘了枣子赶紧一哄而散。
       那几座院子都很破败，蒌蒿遍地不说，房子上的砖已经风化，有的房顶上是一眼眼大洞，有的已经坍塌成一堆废墟。别说小孩子害怕，就是一般胆量的大人，也不见得敢去。问起院子的主人是谁，人们只是知道他们很早就迁到外地去了，是谁谁的本家，至于名字则无人知晓。看来，他们的后人没有回乡修葺过房子，或是没有必要，或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它们的存在。
       当我长大后的某一天，却突然发现邻居家的房子也无人居住了。他们一家人搬到了百十公里外的一座城市，不远也不近。每年春节，上了年纪的老主人还会带着两个儿子回来拜年。等老主人过世，他的两个在村子里长大的儿子春节竟也不回来了。去年秋天，正好遇到他们两个到村子里看望有病的亲戚，问起要不要翻盖房子，他们回答得很干脆：“盖啥盖？我们还能回来？孩子们到村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更不会回来啊！”
       今年春节一大早，远在省城的文昌叔打来电话，托我转递他对我母亲的新年问候。接完电话我才恍然想起，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文昌叔只有一个儿子，为了能拢住儿子的心，他盖了一座上下十间的两层楼房，盼望儿子能在村子里住下来。可是我的那位堂弟就是不回来，文昌叔没有办法，只好和婶婶搬到了堂弟工作的省城。那座漂亮的楼房，只能空空如也。
       算一算自己，也从乡下搬到县城十多年了。那几间父亲当年盖下的青砖瓦房，已经显出几分破旧。在假期里，我偶尔会带着孩子回去看看，打开屋门通通风，然后只能面对说不出的冷清。我不知道等孩子长大后，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偶尔回到这里，更不知道他会不会让那些老房子继续破旧下去，坍塌成我记忆中从前老房子的模样。
       有人说，“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那些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农民后代，他们还会知道在遥远的乡下，有一些老房子在等待着他们吗?没有人去拆除它们，哪怕最后成为一堆废墟。因为村子里的人知道，它们是有主人的，只是住在远方的城市里。即使没有人叫得出那些主人的名字，人们也一直相信，或许有一天他们会回来：老房子就是某种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