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我在抵抗

没有人知道我在抵抗
武志强

　　我在抵抗，抵抗一种粗砺的生活，我在忍受难以计数的不可忍受的事物，我像是走在一个狭窄的山隘里，不得不低下头来，接受眼前的现实。在这种失去选择自由的生活里，我的欢乐开始很有限。尽管这里的一切都很陈旧，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我还是愿意以一种新鲜的眼光去看待它，就像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 　　天长日久，这种新鲜感会让人变得沮丧，失去希望，这是一种凄苦的感觉，你体味过凄苦吗？凄----苦。 　　舌尖得由上颚向下移动二次，到二次再轻轻贴在牙齿上：凄------苦。我对这凄苦有一种爱，在我细细的品味里，凄苦就像花一般在开放着。它是我的生命之花，生命之果，也曾是我欲望的火焰，只是那火焰后来熄灭了，残留一片灰烬。 在我人生的记忆里，凄苦就是我的本味，在粗砺的现实中，在身心的压迫里，我充分理解“凄苦”二字。多年来我绝望了，绝望的长度足够我的余生，就像是用一把尺子丈量好的。如果在凄苦中还有快乐，就是苦中作乐。在人前，我尽量放松自己脸上绷紧的神经，堆起一点笑意，让他们看到我是轻松的，不紧张，其实我内心的抵抗一刻都没有停止。我在抵抗，不想让人知道，虽然有人感觉到了，但他不知道我在抵抗什么，不知道我的敌人是谁。不知道我在这持久的抵抗里究竟改变了什么。 　　我改变了什么？改变了自己还是改变了世界？我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用来抵抗，用来说“不”，我抵抗只是不甘心失败，不甘心就此失败。生活不是演戏，我得实实在在经历，我也不是演员，拍完几个规定的镜头后就能光鲜着离开，我不能离开，我得始终在场，对于过程和结局都必须承受。我是一个不喜欢把自己内心秘密说出去的人，所以我从不对人说我在抵抗。抵抗是我内心的隐秘，隐秘成河。

　　我从未对人说起过这条河流，它存在我身上，日夜喧哗不停。 “抵抗”这个词在我身上具有力量吗？还是一击就奔溃，时间可以证明，它已经顽固不化，在我身上盘根错节，扎根很深，我想如果我不抵抗我将活不下去。抵抗这个词攥着力量，它在黑暗里闪着凛凛的光芒，具有不可侵犯的尊严。说到尊严，其实我已经没有尊严，尽管这个时代人人都要求尊严，但我的尊严已经丧失殆尽，溃不成军，一蹶不振，一败涂地。我看到自己苦难，发现有人比我更苦难。现在就是人生的低谷，没有比这更低的了，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没有理由要求，只有继续抵抗。即使抵抗失去意义，没有内容，仅具形式。 因为这抵抗，我真实地存在过，如果不抵抗，结果会更糟。尽管抵抗，眼前也是没有出路的，眼前只有撕扯，只有撕裂。我能看到失去尊严的碎片，在四周飞扬。一个人就这样把自己粉碎了。必须找到一条出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抵抗就像是一条鞭子，抽打着我，身上隐隐作痛。 　　在我的命运里，抵抗一词嵌得很深，像是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其实这样的伤痕在我身上有无数道，是经过无数次的抽打留下的。这无声的抵抗长久以来伤害了我的肉体。 个人是渺小的，个人的抵抗也是渺小的，就像虫草一样微不足道。

　　但是我将在哪里找到生活的痛呢？这种痛感是如此透彻，如此强烈，乃至日夜都折磨着我，冲撞着我的身心，生存对我的压抑和撕裂竟会如此强大，是我以前没有想过的，但是如果我不抵抗又能怎样，我将失去自己的思想，只能被生活压死。不管有没有人帮助，抵抗都是我自己的事，当然我一直以来都在指望得到人的帮助，并且欢迎这样的帮助，但是现在来看，这样的帮助寥寥无几，遥遥无期。在一次次的抵抗中，我是变得越来越强大还是越来越软弱，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思考过，但事实是我还在一种窘迫中，无力自拔，只能沦陷，甚至有一天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是一种深入内心的恐惧感，尽管我看起来还是活得好好的，但内心的伤痛比谁都多，我的抵抗只会让这些伤痛嵌进的更深，就像一个人被捆绑着，他越是挣扎，绳子就把它捆的越紧，直到他再无力挣扎。有一天我会猛然发现自己筋疲力尽，再也无能为力，只能束手就擒，乖乖投降，这就是我徒劳无益，一直以来挣扎和抵抗的结果吗？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让我满意。

　　我在抵抗，没有人知道，周围的有些人感觉到了，会偶尔的过来探询几句，怀着一种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理，或许也会幸灾乐祸也说不定。但他们不会知道我在抵抗，他们有所感觉那是无法避免的。抵抗不是宣言，而是默默的行动，只有在抵抗中才能看到自己变异，被生活扭曲和压迫到了什么模样，变形成什么，或许也是一只在车轮下面被压瘪的青蛙，真说不定。但抵抗也可能让你变得强大，让你能够抵御一切风险，经得住任何考验，再没有东西能伤害到你。你的伤痛会成为妖娆的花朵，在阳光下恣意开放，焕发出蓬勃的生命活力。那些斑斓的伤痕是你抵抗的结果，也最终成就了你，成就了你这个人，成为你生命里的宝藏，你因此会是独一无二的吗？也许，可能，凡事皆有可能。

　　在我的命运里，抵抗是过程，也是结果，它真实地存在着，就能说明一切。抵抗不是说出来的，抵抗只能隐藏，最好在你身上更深的隐藏。 　　抵抗就是我找到的生活支点，找个这个支点，我才能撬动生活，撬动沉重不堪的生活，撬动那些难以想象的重物，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地球!”在我这里也如此，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生活下去。我就能展现自我，把最完美的抵抗展现给人看。给我一个支点，我或许能成就更多，伤痛都无法阻挡，因为伤痛是成就它们的基础，正是伤痛使一个人真实而有力地活着，使他精神变得丰富。

　　抵抗使我认识到自己，看到存在的可能性，那种继续存在下去的可能性，这或许就是人们常常说到的希望。说到个人的希望，总是要把目光投到地平线，表情上有一种朦胧中迷惘期待的神情。因为希望总是遥远的，总是在遥远中才能看到的。我们所能感受的希望，距离我们很远，就像从这里通往故乡的路，总是很远很远的。 　　没有人相信我在抵抗，因为我从没有对人说起，这默默无闻的抵抗，像是一把刀锯在割裂我，在一点点撕碎我。这种抵抗的不间断性已经在把我化为了碎片，把我的一切化为碎片，这也是它所要的样子。没有人相信我在抵抗，他们都认为我默认了现实，接受了这里的一切，他们看不到我在抵抗，生活的恐惧和压榨里抵抗，不惜让自己变形，只有在寂静的时刻我才能在头疼中听到这抵抗的脚步声，已经走出了很远。这也就是我所看到的远方。望一眼远方的世界，我还信心抵抗下去吗？回答是肯定的，因为远方的世界很美，有很美的风景。如果我不抵抗，我是生活只是一堆芜杂、琐碎。 　　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总是充满了渴望，望着这样的遥远处，感觉又是那么的近，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感觉，心底里有一种美好的乡愁。所以我要感谢我的抵抗，就像是情人在怀着美好爱情感谢。当然一切都还很遥远，我必须越过地上这些碎片才能到达。这些碎片就像是生长在地上的荆棘，会把我刺破的伤痕累累。让我的肉身流血疼痛，让我在疼痛中成长，让我无言以对既往。让我的内心世界变得更加隐秘。 　　时间都不能抚平这样的伤痛，疼痛会像个嵌入很深的铁钉子，很硬，很尖锐，时不时的就要刺激一下心灵。这一点，我感受到了。我经历着，从没有遗忘。我的生命在慢慢嵌进这样的疼痛里。突然而来的刺激和疼痛会让你顿然醒悟，知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我一身疼痛，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没人知道我内心的伤痛有多深，那痛痛起来有多痛。疼痛从未从我身上离开。我或许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疼痛。生活不是幻象，疼痛真实存在。我爱惜这样的痛吗？就像爱惜自己身上的羽毛。命运如此不堪，而我仍在坚持着抵抗。
　　抵抗是绝望的吗？不，它也隐含着希望，就像你认为希望的那样，通过抵抗，到达真正的生活，通过抵抗，找到一条通向生活的道路。或许你在这里抵抗，道路已经在你面前展现出来。没有人知道我在抵抗，没有人相信我在抵抗，且抵抗的这样持久，这样决绝，没留余地。当我抵抗着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至于结果如何，难以预料，你只能说，你已经抵抗过，这就足够了。我是一颗富于抵抗的种子，我将一直抵抗下去。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3-10-29 20:1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