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以及玫瑰园
2022-01-01叙事散文青衫子
小区门口的那棵法桐越长越大,树冠几乎将整条路覆盖起来。看着它蓬勃的样子,心下感叹,生命,原本可以这样。在这一刻,一棵树的蓬勃成为一面镜子,照出人的影子,人心向往。这里所谓一刻,是指出小区前看到那棵树的时间。在那段时间,一棵树被瞬间装进心里,……
小区门口的那棵法桐越长越大,树冠几乎将整条路覆盖起来。看着它蓬勃的样子,心下感叹,生命,原本可以这样。 在这一刻,一棵树的蓬勃成为一面镜子,照出人的影子,人心向往。这里所谓一刻,是指出小区前看到那棵树的时间。在那段时间,一棵树被瞬间装进心里,与其相关的一些思绪纷纭开来,如同那棵树的枝叶,写满隐约的密语,期待人心的解读。那些解读的片断随机跳跃,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菜店门口的车子上,有的落在路边的花池子里,有的落在一只欢快奔跑的小狗身上。 那些片断自然生起,又自然散落,在生起和散落之间似乎没有明显的界限或是阈值,无法以纵横坐标或是几维的图像给予清晰呈现。某一瞬,它们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如,等回到小区,通过小区门口同样看到那棵树,同样从它身边经过,却像是没有看到,或者即使看到了,也没有产生如初的感觉。 当然了,这里说同样看到似乎不准确,因为不同位置不同时间的看到对人产生的影响也不同。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有些看到同谓看到,心境早已迥异,还有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人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踏进无法假设,感觉同样来不得如果。 如此说来,每一次的看到都应该珍惜才是。 连同遇见。 如果是两个人聊天,说到这里似乎无法接续了,像是一个话题已经终结。一棵树,关乎看到,关乎遇见,关乎人心,关乎林林总总的隐约朦胧。这些词的内涵和外延都有些模糊,每一个词都很好理解,又都很难说清。如是,便产生了极大的变数空间,非一句话两句话能够将其廓清。 在那个空间里,可以放下一切,比如或长或短的停顿,短的可以打一个瞌睡,走一会儿神儿,长的,可以是一生。 作为一切的部分,一些影像三三两两出现其中,比如小区门口懒洋洋的保安,比如卖炸油条的热情洋溢的伙计,比如一对风一般的年轻母子。那对母子步伐轻快,妈妈娇小,儿子灵动。她们从早餐店买了吃食又风一般散去。等到我转头观瞧,早已不见了踪影。在她们身上,我看到了同样的蓬勃,或许还有其他。与树不同,她们可以迈开轻快的步子,从这里走到那里,走到心向往之的任何一个地方。 比如,玫瑰园。 从小区出来,穿街区,到南环,过高架,一路向东,来到京台高速平原南入口处,来到那片阔大的玫瑰园。 园子是开放式的,没有围墙。一条路由北向南,园子在路东边,西边是一条沟,沟西是麦田。小麦已经收完,地里满是齐整的麦茬。一台机子连着水泵安在沟边,听不到机器声响。踏着杂乱的草丛往沟里探了探,发现沟里水很少,沟边长有密集的芦苇杂草,将整条沟沿掩覆起来。这里也可以用那个词来形容,蓬勃。蓬勃之余,自有一种天然野趣。 对此,自己极为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在熟悉和陌生之间,像是有一堵隐形的墙。没有谁可以清晰定位那堵墙的位置,以及那堵墙的具体情状,可是也没有谁可以否定那堵墙的存在。隔了麦田,冠以中特名字的企业极为醒目的矗立在不远处,在企业和麦田之间,有着极为醒目的墙,那堵墙是一道界限,明确了麦田和企业之间的归属,类似于井水与河水的两不相犯。曾经,麦田极尽蓬勃之势,连同风吹麦浪的诗与远方。 此时,这里没有诗,也更谈不上远方。时而有车子从路上经过,有小汽车,有三轮车,南来北往,绝尘而去。偶有车子上的人用余光瞥一眼那个躬着身子的人,在玫瑰园里。远处的高速路口,交警穿着荧光警服指挥一辆大车停在路边,那里,是可以通向远方的,有没有诗就不好说了,即使玫瑰园就在边上。 园子里种了大片的玫瑰,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有红有粉,没有想象中的姹紫嫣红,细看,有些已经残了。想起《牡丹亭》里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或许这里曾经有过姹紫嫣红,只是自己没有及时来,及至来了,只剩下意向中的断井颓垣。 守着一片玫瑰园,想到断井颓垣,实在有些煞风景。一如,自己曾在散文选刊上用的第一篇文章《玫瑰刺》,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想想写玫瑰刺时候的心境,那才真该叫断井颓垣,那种心境之下写就的字,竟然成为自己在刊物上用的第一篇字,该有多么讽刺。 讽刺与否,都不重要了,时光回不去,鬓染白霜无法涂黑,于昆曲行云流水唱腔的迷恋也无法回复如初,连同绿水江南。 这里不是江南,有的只是北方平原,遍野的麦田中间出现一片玫瑰园,原本是田园风光中一个极浪漫的去处,却生生被自己当成了拔野菜的地方,那些玫瑰似乎成了背景,这让人情何以堪。 玫瑰种植垄形呈东西向,排列整齐,土质松软,垄间长了些野草野菜。进入园子的第一刻,自己先是被长得极旺的马齿苋吸引了,拣着嫩的拔了一小把,在此过程中,发现了曲曲菜,有好多,心下欣喜。把马齿苋放回车上,从后备箱里找出一条蓝色的医用床单,撕开,借着一端有松紧收拢的形状,成了一只简易袋子。 医用床单是铺床用的,父亲在医院住院时候,身下的单子需要时常更换。如今,父亲再也用不上了。傍晚和第二天早上,弟弟哥哥分别打来电话,问我回家的事。父亲节的第二天,是父亲百日。一去恍然,心下戚焉。 父亲节这天,自己来到玫瑰园,这是多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自己来到玫瑰园,没有细心观赏玫瑰,而是一门心思地寻找野菜,这同样显得不伦不类。 可是自己知道,心向往之是勉强不来的。阳光浓烈,照在身上热烘烘的,自己一下一下拔着曲曲菜,拔得手都有点酸了。由于土质松软,很容易把根拔下来。那些根白生生的,与绿色的叶子连在一起,写就一株一株生命的蓬勃。 现在,这种蓬勃葬送在自己手里,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似乎不完全是。在口腹之欲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因为自己清晰知道,在拔那些曲曲菜的过程中,自己眼中看到了什么,心里想到了什么。那些久违了的野菜野草一样一样进入视野,铁锨头、灰灰菜、青青菜、蛤蟆秧、小苗子秧等等,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来的或是名字记不清的野草野菜,它们一如父亲的容颜过往,一直深深地刻在时光胶片上,从未远离,从未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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