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写给她】---叫一声阿妈您可听得识?！

　　亲爱的阿妈，您还好吗？

　　知道我再怎么叫您，您都听不识（客家话即听不懂）。您已长眠于那三尺黄土之下，您我阴阳相隔，冷暖自知了。

　　已经是三月的时间了，因为一场倒春寒，使得新疆各地的积雪都没有融化，天气还很冷，算着日子，我又该去看您和父亲了。不知您是否一样还惦记着我们呢？每年清明和中元节的时候，您是否能听得到我们呼叫您的声音呢？

　　望着蔚蓝的天空那飘浮的白云，听着窗外不时的传来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我又想到了家里的土屋，想到了故乡门口的那块水田，想到了阿妈您远离故土在西域边疆辛劳一生的岁月。

　　小时候总听阿婆讲起您。五十年代时，父亲选择了支援边疆建设的道路，来到了西北边陲的新疆，而那时的您也刚与父亲结婚不久，因为那份真诚的爱，您选择了随夫远走边疆的不归路。

　　阿妈，您还记得吗？当年您随夫远走新疆时的壮举，在您所在的村落里是何等让人激奋与感慨。风疾云底，有谁能够知道，在一回首一顿足之间，是隔着怎样的刺痛。广东-----新疆！怎样的无限荒凉、辽阔的距离，那又是怎样的牵挂与思念。您将自己的青春年华乃至一生都付于了新疆这块土地，生命中的悲与痛、喜与乐伴随了您的一生。

　　垣古漫长的疆域啊，是您那走不完的荒凉而凄楚的梦幻。父亲的英年早逝，让您的生活一下天塌地陷，刚刚40岁的您开始守寡。但是您那刚毅的性格，却没有被生活的困难压倒，不屈不饶的精神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将我们兄妹四人抚养成人。

　　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一个普通的女人既要养育嗷嗷待哺的四个孩子，又要支付丈夫生病住院所欠的医疗费，每一个日子都是一种无名的痛啊，那种艰辛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您所在的自来水公司给您安排的是每日三次定时抽水、放水的工作，其余时间，您就开始全力以赴地再找第二份、第三份事去做。依稀还记得您到砖窑背完砖之后又去苗莆果园挖树苗，最终累倒在苗莆的事。那天赶来看望您的老乡们都埋怨您只顾钱不要命，而那时的您说了一句：“我多挣一点，孩子们就过的好一点啊”。这样的话说着轻松，但背后却蕴含着多少酸甜苦辣的故事啊。

　　几十年的风雨, 儿女们逐渐长大成人，您已是风烛残年的人。而我们那份孝敬感恩的心，却是那样的微薄，以至于让我们无比的惭愧。

　　阿妈，这么多年了，您的孤单，您的痛苦，做儿女的心里都很清楚，可倔强的您却始终坚持着您的原则，不愿意再另成家，只是将所有的爱倾注在我们的身上。我们都非常清楚，无论我们怎么对您好，都无法回报您的养育之恩，也无法使您快乐。十多年来，每一年的冬天，为了能让您过得安逸舒适一点，我们兄妹都抢着将您接来自己的家中过冬，家就如同迁移的巢穴，您走到了哪里，就把家带到了哪里，也就把我们的心牵到了哪里。但您总是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又急着回到自己的小屋去，因为那里还有您的牵挂，还有您的梦。

　　阿妈，还记得我的生日吗？生日那天好想与您在一起再聊聊天，好想吃您做的手擀面，更想听您诉说我小时候的故事，那些遥远的、心酸的故事，总是能带给您一丝的安慰，也总是会让您忘却一时的孤独。

　　当年，在那青黄不接的年月里，您是在临近生我的当日，还挑着泥沙桶做短工的。那年的春天，寒冷的风将一个流浪猫似的黑瘦丫头送到了您们的怀里。也就是说，这一天您多了一个女儿，这一天，我的生命就与您们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因为我的瘦弱多病使得您与父亲措手不及，在多方求医无着时，是您们那伟大的爱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到了您温暖的怀抱。

　　而我这个弱小的生命就是在您那刚毅的怀抱里，逐渐成长为一株能经风雨的兰草。二十多岁上，我也成为他人的妻，您又开始教我相夫教子，如何操持家务，而您却始终与孤独为伴，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

　　快四年的时间了，您那慈祥的面容始终在我睡梦中出现，知道您是记挂着我们这些永也长不大的孩子，总还记得您因糖尿病综合症导致半身不遂后，在那个医院做康复治疗的情形。

　　六年前，您因为脑梗导致您左半身不能自如行动，我们兄妹当时找遍了乌鲁木齐所有的医院，面对着您大面积梗死的CT片，且伴有高血压，糖尿病症，没有哪个医院敢接收您，医生护士们都只摇着头。为了能让您早日从床上下来，最终我们还是选择了一家附属医院让您做康复治疗。

　　电子脉冲的治疗、体位平衡训练与坐立是您每日康复治疗的关键课程。这些训练看似简单，但对于一个瘫在床上不能动的病人，却是艰难的。因为脑梗病人多半是睡眠颠倒，您也不例外。晚上不睡，白天忙着训练，不到两天的时间，您整个人就憔悴了许多，那个时候，我每去看您一次，就忍不住泪流满面。身为女儿，我是多么希望能及早把您身上的病痛排除掉啊，可惜我却不能替代您。对于您来说，康复治疗是一条非常慢长的路，路再长，我们兄妹都愿意陪着您共同走下去，相信春天就在眼前！

　　历时四个月的康复治疗，您终于站了起来，虽说不能很好的走路，但却充满了精气神。

　　阿妈，您还记得那个小县城的老屋吗？虽然比不得广东老家那山清水秀的小镇，可您却对这块土地情有独终。也许是已经习惯了新疆的生活，或者是心中留下的那份眷恋，每年清明之后，您总是喜欢回那老屋去住的，这倒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生不少的内疚。土胚木梁的结构，自然比不得青砖红瓦的建筑，可您却住的很踏实。我们在屋前的空地上修建了小厨房，加盖了鸡舍和羊圈，每天早起时鸡叫鸟鸣炊烟绕，就成为一幅恬静美好的画面。您还在屋前种了许多菜，在树田里种了花，每到夏秋的夜晚，我们全家人一起坐在树荫下听蛐蛐的叫声，看月光穿透树叶留在地上斑驳的身影，感受着家的温暖。

　　可谁曾想，随着城市规划，县域内的旧平房开始逐步折迁置换为楼房了。当我在老屋拆迁补偿的手续上签下字的时候，我知道，家乡的老屋将不复存在，您长年郁积在心中的一份念想也随之让我给断送了。我的心是沉重的，可却无能补救这一做法，我始终满着您不敢说出这件事，任凭时光在某个时段里肆意翻阅我那苍白的记忆，勾起我对老屋的无尽怀念了。

　　时间如流水，病痛的折磨终将您瘦弱的身体夺去，我亲爱的母亲静悄悄的走了，没有一句遗言。我是泣然泪下，女儿不孝啊，到您临终时还让您倍受病痛的折磨，一想到您的点点恩情，我的心中好是酸楚，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早已过去，该是您享受美好生活的日子了，可您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成了儿女心中永远的痛！ 　　在您离开我们的一仟三百多个日夜里，我总尽力地去想像您的身影，可看到的却只是您模糊的几个碎片，留在记忆的深处，刺得心口好痛好痛。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将随着您的离去归于大地而消失，可您的爱将永存！

　　这永存心底的记忆啊，模糊而又清晰。知道您再也听不到我们呼唤的声音了，所以我想给您写信，好想看到您带着老花镜看我的信的笑容。盼着夜幕升起的时候，您能从相片里出来，让我陪您一起思念故乡……

　　阿妈，愿您泉下有知，听得识我的呼唤，愿您一切安好！

　　 ---不孝女阿琰叩安！

　　　　　　　鹧鸪天--母亲三周年祭日（写于2016年7月）
　　　　芳草青青山水茵，苍松翠柏伴亲身。魂归梓里桑田处。梦醒空堂念故人。 　　　　肠欲断，泪沾巾。几回宿梦绕心尘。周年祭日坟前拜，再奉慈颜复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