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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夜半歌声

2020-09-21抒情散文昨日时光
居家过日子,选择高楼层好处很多,比如视界开阔、光线充足、空气清新、没有蚊蝇等,但劣势也很明显,比如上楼困难、经常断水、冬天很冷,最不能忍受的是噪音污染。若是楼层低,噪音会被别的建筑或树木阻挡。楼层一高,噪音未经阻挡直传入耳,保真效果好,甚至
居家过日子,选择高楼层好处很多,比如视界开阔、光线充足、空气清新、没有蚊蝇等,但劣势也很明显,比如上楼困难、经常断水、冬天很冷,最不能忍受的是噪音污染。若是楼层低,噪音会被别的建筑或树木阻挡。楼层一高,噪音未经阻挡直传入耳,保真效果好,甚至能听见悄悄话。
家住六楼,楼下就是一条贯通大半个汉中城的交通要道莲湖路,平日里车流量非常大,汽车的马达声喇叭声不绝于耳。正对我家的是校门口,每到学生放学时,热闹非凡。楼下还有一家宠物店,店里养了很多狗,经常群狗狂吠。还有一家烧烤店,占道经营,烟熏火燎,吃客们边吃边大声说话、猜拳,喝醉了撒酒疯,砸酒瓶,又哭又闹,凌晨两点前不会散摊。
最不能忍受的,是深更半夜有人唱歌,歌声在已然空旷的大街上回荡,幽灵一般瘆人。
那是一种高亢嘹亮的男声,唱的都是旧时代的歌,我们姑且把它叫“红歌”吧。经常听到的有“大海航行靠舵手”、“洪湖水,浪打浪”、“羊儿在山坡上吃草”、“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等,大多是些比较抒情的歌曲。唱歌的男人音质不错,乐感很强,从不跑调。说实话,他唱得比我们学校那几个音乐老师好多了。如果放到一个正经的,正式的场合,他的歌声会把人带回到那个年代,他的歌唱一定可以获得许多掌声的。问题是他唱的时间不对,深更半夜打扰人休息,这就令人非常烦恼了。一开始我疑心是吃烧烤的人在唱歌助兴,但后来发现周围没有别的声音,非常安静,而且歌声是游走的,从莲湖路的西头唱到东头,渐行渐远。很明显,唱歌的男人是边走边唱,而且和我一样晚上失眠。真奇怪,偌大一条莲湖路,两边住了那么多人,他们就不怕吵吗?为什么没有人出来干涉他,还容忍他那么长时间地唱红歌?他们都睡死了吧!只有我一个人醒着?那时候一般是凌晨一两点。
男人唱歌还有个特点,就是越唱越急促,越唱越潦草,越唱越高亢,就像一个写毛笔字的人,刚开始还写的是端端正正的楷书,后来是行楷,行书,最后干脆就是狂草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唱呢?正常人谁会这样唱呢?我疑心男人是个疯子,是个曾经受过刺激的人。我更担心男人是一个锅炉,愈发高亢的歌唱会让他在某一个时刻突然爆炸,伤着无辜的耳朵。
我的这个猜测后来得到证实了。
到目前为止,我确信见过那个唱红歌的男人,而且见了两次。
第一次是前年冬天。黄昏的时候,我一个人从中学巷往北大街走,想去买本书。经过师范学校门口时,那红歌声忽然响起来了,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我停下脚步,转动身体四处搜寻,结果在师范学校门口的垃圾桶边发现了他。他是个不太老的男人,如果洗干净了,顶多比我大两三岁的样子。话说回来,能唱红歌的人,也只有像我这样的半截老头老太太了。那时候已经很冷了,我穿着羽绒服,还把手插进裤兜里取暖,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是那个年代的绿军装,袖口都散了花了,脚上自然是一双解放鞋,上面沾满了灰,肮脏不堪。他头发已经花白了,而且很长,粘在一起,盖住了他的脸。那时候,他一边唱歌,一边埋头在垃圾桶里翻捡垃圾,手里提着一个蛇皮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翻到半袋麻辣粉,他丢下垃圾袋,仔细闻了闻,竟然探手进去抓着吃……
我确定他是个疯子,起码是个有点轻度妄想狂的人,而且就我们那个社区附近。不然怎么会一边唱红歌,一边吃垃圾?难道他没有儿女,就靠捡垃圾维持生活吗?他是哪里人,什么原因疯了的?我在小巷对面站着看他,看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吃垃圾。他边吃边唱,嘴里“咿咿呜呜”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含混,不似夜半唱歌时那样清亮高亢。
第二次见到他是去年秋天。那天中午,他经过文化街的时候没有唱歌,而是在说话。他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谁说我红歌唱得不好,你来唱试试?”他很有些忿忿不平。旁边摆猪肉摊的李伟接了一句:“你就是唱得不好嘛!”李伟因为无聊才去挑逗他,他却认真起来,愈加忿忿不平。吵了几句后,李伟让他现场唱,而且点名要他唱《草原英雄小姐妹》,没想到他张口就来:“阳光啊阳光多么灿烂,春天啊春天来到了草原……”旁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有人还要求他一边跳舞一边唱。他没有理会,只是站那里很专心很用力地唱,唱得肚子一鼓一鼓的。那时候,他还是穿着绿军装的单衣,但似乎胖了一些,头发新理过,脸也洗干净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那一次,他唱了好几首,而且唱得很抒情,围观的人都给他热烈鼓掌,李伟朝他竖起大拇指,而且夸赞他:“你唱得真好,比李双江唱得还好。”李伟嫌他耽误自己做生意,把他推走了。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谁说我唱得不好,你来唱试试?”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见不着他,但经常在午夜听见他唱的红歌。这时候,夜半歌声对我来说不再是一种折磨,我也不会责怪他影响了我的睡眠。我会躺在黑暗中,随了他的歌声一起回忆过去,回忆我们曾经唱过的歌,回忆我们经历过的人和事,甚至我会跟他一起小声地唱:“水面倒影着美丽的白塔……”想象是一只鸟,它会在黑夜中插了翅膀飞。
半夜听他唱红歌,似乎已经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有时候他不唱,我反而感到有点失落。
这几天,他不怎么唱了,经过楼下的时候大声吵嚷:“敢说我唱的红歌不好听?你们等着!”声音一样的高亢嘹亮、忿忿不平。可怜的人,谁又招惹他了?每个疯子的背后都一部辛酸的历史!
真想下去和他打个招呼,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怎么疯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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