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过面的姐妹

十二年前，我有了第一个网友。
那时刚学会电脑上网，因为钟爱《读者》杂志，在《读者》博客注册了一个网名：栀白。那是我给自己的新身份。我不再是小县城里的低保户，不再是没出门、没见过世面的轮椅宅女，我和大家一样聊聊书、写写花。我不指望交到朋友。老爸警告过：“网上全是骗子！”
所以我羡慕玫瑰姐姐，她在博客上坦诚她的家长里短、喜怒哀乐，有很多博友粉丝。我也敬佩玫瑰姐姐，她初中因病辍学，早早外出打工，然后结婚生子回乡，要强的她不甘心只做农村家庭妇女，自学PS找到一份电脑店的工作实现了经济独立，同时坚持读书和写日志。
我怯生生留言表达了仰慕。她回复长长的私信，说她也喜欢我的文字很久，说她其实也是清淡而倔强的人。从此，我们约定每天亮着QQ，彼此静静陪伴——她是一朵红玫瑰我是白色栀子花。姐姐下班头像熄灭前，会跟我说一声“明天博客见”。
2011年的新年，我在玫瑰姐姐远程指导下，学会网购两本书，她代付作为送我的礼物。
2011是多事之年。这年春天，玫瑰姐姐为了改善家境，独自从湖南去贵州打工。这年中秋，我母亲突发脑溢血，我白天忙碌地跟随亲友去ICU探视、冷静地处理各种手续，直到晚上所有人散去，只有我守着空荡荡的屋子。玫瑰姐姐打来长途电话，听我每次哭诉一两小时。那三天，每天晚上跟姐姐倾诉发泄完，我才有力气支撑第二天的事务。姐姐还汇款给我一千元，让我收下救急。
母亲的离世，让我一瞬间长大了，学会独立生活。在玫瑰姐姐的介绍下，我和另几位网友也建立起稳定的友谊，网友阿坤拿出不多的工资送我一大箱书，至今我没看完。我一篇文章在《读者》杂志发表，玫瑰姐姐开心地专门去买了一本。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读者》博客关闭了，网友们逐渐散落天涯，少数人靠QQ和微信偶尔联系。我远去天津工作，身边有了新的朋友，只是习惯性逢年过节问候一下玫瑰姐姐。偶然发觉姐姐的QQ头像长久不亮了，我担心地多次发短信打电话，没有回应。后来阿坤告诉我，姐姐生病了，不想麻烦人也不想被打扰，托他跟少数几位老朋友报个平安。
2017年，玫瑰姐姐的空间忽然更新日志。她讲述了她从贵州打工回家不久，她和女儿相继病倒，所有精力用来养病，现在一家三口生活才慢慢恢复平静。我们继续每年短信沟通一两次报平安。我问姐姐要地址，我说现在我有工资了，想寄给她一点特产。姐姐回复：“栀白，当初相遇的感动，一直在我心里清晰，只是与你我现在的生活，像是隔了两个世界。希望过往的慰藉，永远是你的温暖，不要成为你总想回报的包袱。”
我的梦里没有姐姐的面容，我们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姐妹，在一南一北两座相距遥远的城市里默默生活，像两条平行线，不知不觉并肩前行走过十个年头。前一年秋天，我摇着轮椅独自旅行到兰州，请行人帮我在《读者》集团大厦前拍了照片。我发送给玫瑰姐姐，我说，是姐姐和那本杂志照亮了我生命里最黑暗的时期。姐姐回复说，她刚刚订阅全年的《读者》杂志，她感谢从十年前的起点认识了我们这群遥远又贴心的朋友，我们的存在，也照亮过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