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遇见

恰巧遇见 上海的一位网友，叫J，发了组照片，命之为《铺满银杏的海报有声有色》。
海报是音乐剧的，名字就很美。《卡门》，《罗密欧与朱丽叶》，《白夜行》等等。构图色彩也美，很欧洲。一把黄亮的银杏叶，碎金泊似的随意洒在上面，如一种婚礼。

我以为是她用心的创作，赞创意很好。她说不，是广场的售票亭把海报印在地上（踩不烂那种），银杏树叶落在上面了。

我说，那就是你恰巧遇见了。她说对，就是恰巧遇见，如此而已。

恰巧遇见，真是很奇妙的事。而且，恰巧遇见了，就过去了，再不可回了。大多数的恰巧遇见，都是美好的。也许只是一瞬间、一段光阴……却在心底处永不磨灭。

戏剧、电影、电视剧、小说都有很多恰巧遇见的情节。要不然，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不过，书中的巧是为了后续故事，如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上学途中的恰巧遇见，是为了后来的相爱、化蝶作铺垫的。

现实生活中的恰巧遇见，是没有后来的，只有每每愉快的想起。

十多年前，我去儒岩村。几里的桑田，有碧连天的美。想起了《陌上桑》中的罗敷，“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美得不可方物。假如……多好。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见一女孩，十三四岁左右，白衣，白帽，条纹彩裙，背一竹篓，准备入田采桑。我连忙跟了过去：嗨，小姑娘好。

她疑惑地看着我，很警惕。我说能不能让我给你拍张采桑的照片。

她警惕的眼神，换成了调皮的狡黠。说：你帮我采桑，我就让你拍。

我当然愿意，那时候我还自认不老。四月底，北回归线的地方，已相当于入夏了。接近中午的阳光，热辣辣的。不多一回，我汗流浃背，小姑娘的发际，也水如滴珠。我体验到采桑的辛苦，也明白了《陌上桑》的罗敷，其实是个贵妇人玩的。什么“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扯淡。这小女孩才是真正的劳动，有“粒粒皆辛苦”的烟火。

小女孩采满竹篓，我提了提，估摸有四十斤。我帮她上背之前，她给了个摆拍。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下星期，我晒好照片，给你送来。她说：如果你有心送来，一定能找到我的。一笑，转身走了。待我忽然想给她拍个背影，她已远远地消失在桑田中。

过了一星期，我真再去儒岩村。在村口，我拿着照片问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可认识这个女孩？汉子惊奇地说，这不就是小楚吗？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他抬起的眼神，含有某种狐疑。

我把上星期的经过说了，他才慢慢高兴起来。说：我是她堂叔。走，我带你去她家。

这村子仅有几座新屋，看来是有人先富起来了。但小楚的家，依然是陈砖旧瓦。从小院子到厅堂，看不到新的用具家具。小楚的妈妈很高兴地把我迎进厅堂，在一张残旧的木桌子旁坐下。

她笑着看了一会小楚的照片，然后给我沏了一杯茶，说：“这茶你务必喝，小楚今天回学校了，说是有什么活动。这丫头说今天会有个伯伯送照片来，他一定会来的。替她敬杯茶。哈，我还不信，结果你真来了”。

我一时被感动了，为小楚的天真无邪。闲聊中我知道，小楚的父亲是出城打工的，做的是泥瓦匠。她脚下还有一弟一妹，读小学呢。小楚刚上初中，中学远，午间不回来。今天怕是见不到小楚了。

我注意到她的家里也养蚕。但小楚妈说，上星期小楚去采桑，是为蚕种场采的。一篓四十来斤吧，得五六角钱。一天两三次来回，一两元是有的。但也只是星期天才得空呀。等下我忙完喂蚕就要去采桑了，她弟妹还在桑田里呢。

我想是不能误人蚕桑的，就告辞了。此后再没见过小楚。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她怎么样了呢。或已嫁为人妇，谁给她盘起长发？又谁给她做了嫁衣？她刻在我心里的，是一个恰巧遇见的勤劳女孩，在漫漫桑田里自信的一瞥。

人生之中，总会有十次八次过目难忘的恰巧遇见。这才是生活的乐趣吧。就如我上海的网友J，恰巧遇见了那几幅铺了银杏叶的歌剧海报。她拍成照片，发上朋友圈，我看到了。勾起我思索曾经的恰巧遇见，写下这篇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文章。

如果你也恰巧遇见了我这篇文字，会不会有小小共鸣？

2021.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