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淀在心中的丰碑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在一次参加婚礼聚会中，遇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他声泪俱下的讲述了这段难忘的人生经历……让我感动地记下了。 今天奉献给朋友，告慰那些为保卫共和国而献身的先烈们，人们没有忘记他们，烈士的业绩载入史册，烈士精神永驻我们心中…… ——题记沉淀在心中的丰碑
A 1979年2月，我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 那时，我到团里任副参谋长不久，有一天下午开完军事会议后，夜里突然接到上级命令，让我带领一个尖刀连，夺取敌人一个无名山头，完成阻击任务，以掩护部队战略转移。 晚上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战士们集合完毕后，团里的小王参谋向我报告：一共85人，全部到齐，请首长指示。我看了看这些排着整齐队伍朝气蓬勃的士兵，心中十分喜悦，充满了完成这次任务的信心。我知道他们当中有河南人、山东人、四川人、东北人等等，都是从各个连队抽调上来的军事技术比较好的战士。我喊了口令，严肃地宣布了这次任务的目的意义。那天夜里我们就这样匆匆出发了。 行军中，我让小王参谋通知各排排长前来参加临时会议。 黑暗中分别同三位排长一一握手。一边走一边开会，一排长笑着告诉我，他是我当连长时连里的一个战士，他说嫂子那年来连队结婚时还闹过洞房呢……我问他现在有对象没有？他笑了笑……二排长递给我一支云烟，我闻了闻把它夹在耳边，想起那年营里射击比赛，他获得优秀射手的好成绩，我还给他戴过大红花呢！……三排长谈话中叮咛团里有名的小诗人小王参谋要注意首长的安全，哎！这不是刚刚活捉敌人“舌头”荣立三等功的英雄吗？……多么好的战友，让我浮想联翩，心中感慨万千啊！ 根据我带兵的经验，我详细地安排了夜间执行任务的注意事项，以及互相联系的方式，要求回去马上熟悉各排战士的情况，再一次强调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分别时大家互相拥抱，眼里噙着泪花，似乎都知道这次任务的艰巨性！ B 我们行走了大约5公里路之后，快接近敌人山头时，在完全不知敌军布防位置的状况下，尖刀连在乱石堆和灌木从中整整爬行了近一个小时。 炮火的闪光中，我发现身边的小王参谋被划破了的脸还在流血……前行中，负责侦查任务的三排长，赶来向我请示报告：发现前面有一道向下的悬崖，黑暗中看不清悬崖有多深，怎么办？我让他小心点，先试探着走几步。他灵活翻身跳到崖边，慢慢下去时，发现有小树可以借力，于是靠着树木的支撑缓缓向下滑去。胆战心惊中，下滑到了接近五米左右，竟然双脚踏着地面了，心中暗喜。悬崖下是一片丘陵，树木也少，多是耕地，他高兴地吹了几声口哨向战友们示意，同志们才一个个慢慢下来。 这时，对面突然出现了敌军士兵，这下子可暴露了我们尖刀连战士所在小丛林中的隐蔽位置，沉寂的黑夜被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打破。炮弹还不时在我们身旁炸开，密集的**“嗖嗖”穿过我们的身边，黑暗中同志们俯卧着喘着粗气，随时迎接战斗。 尖刀连战士被敌军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几乎不能动弹。这时，我下命令，让大家分散开，以排为单位互相掩护，立刻抢占对面山头！激烈的战斗打响了……战士们一个个勇敢迂回地冲向敌人占领的山顶，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我们攻下了满目疮痍的高地，迅速打扫了战场，借助夜幕修复了工事，加强了阵地防御，准备投入新的战斗。 这时大家肚子已经饿了，间隙时间，我命令三排长带上几名战士，到附近地里拔几颗大头菜给同志们放在嘴里嚼一嚼充饥。 敌人发动了反攻。炮弹一个劲地向阵地轰炸，我们趴在战壕里， 被炮弹炸起来的飞石、弹片、泥土不断地从空中向下砸来，唰啦唰啦地落在身边，不管谁说话什么都听不见了……弹片撕裂了空气，爆炸掀起的烟尘令人窒息，我和战友们蜇伏在阵地里，排山倒海的炮击使人的身躯在剧烈的冲击波中不停地颤抖……我让大家做好隐蔽注意安全。 一股敌人悄悄从阵地右侧爬上来了，一排长甩了10多颗手榴弹，敌人被炸得嗷嗷乱叫……他手指上套满了拉环，左手臂被炮弹片炸伤血如泉涌，我急忙替他包扎伤口。激战中，一个战士被敌人击中肺部流血躺在地上，另一个战士的手指被手榴弹片齐刷刷地连根切断了……一排长他用力顽强地站了起来，面向敌人他又扔了几颗手榴弹，并用手臂指了指前方，大喊一声：“副参谋长，注意，敌人又蹿上来了！”突然，又有一发炮弹落在阵地上爆炸了，我身旁的一排长和那几个瘦小身躯的战士在无数飞溅的弹片中倒下了…… 烟雾中，朝着敌人爬上来的方向，我立刻用**连射…… 我没有细想，扳击早已被我扣到了底，顿时整个高地响起了急风骤雨般的枪声，我分不清敌人的面目，枪口的火焰影响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将**成片的扫向敌人进攻方向，从身边战友怒吼声中判断敌人的远近，敌人一次次强攻终于退却了，阵地前沿横七竖八地躺着敌人尸体，还有一些负伤的越军鬼哭狼嚎着往山下逃窜，我的射击台上堆满了弹壳。 我们把一具具敌人尸体拖了过来，垒起了一道新的防线掩体作为战壕。这时，敌人又从左边阵地偷袭过来，在激烈的枪声中，受伤的二排长从血泊中站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肠子快流了出来，用手猛地把肠子往肚里一塞，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操起**，他那稳、准、狠的枪法，把狂妄冲上来的敌人击退了……可他自己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我立即跑了过去，大声喊着，二排长！他听见了我的呼唤，睁开眼，动了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不用管我，快打，副参谋长，……”说着，他还吃力地用手去掏上衣口袋中的那盒云烟，可掏到一半就闭上了双眼。我含着泪水紧紧地握着那包带血的香烟。 这时，我转过身子站起来，心里一切的悲愤、痛苦，都随着手中**灼热的扫射化为乌有，那枪连着我的心，哒哒哒哒……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枪声带到另一个世界，我只能通过呼啸出膛的**发泄心中的仇恨……报仇，报仇，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我已分不清是自己眼睛冒金星还是枪口在冒火，只有枪口在说话。我大声呼喊着，我嗓子喊哑了，一次次带领着战士们打退敌人的疯狂反攻。这一刻我们不再惧怕牺牲，整个阵地似乎在跳动，有这么多兄弟相陪相伴，真是此生无憾啊！ 我在继续指挥着战斗，敌人炮弹片呼的一下，飞溅到我右腿，无力地靠在壕壁上，小王参谋简单地帮助我包扎止了血，我没有停止射击；接着又有一块手榴弹碎片飞入肩膀，我顾不了这些，就用手抠出来，又端起了枪；还不到一个小时，我一个人就打300多发**，扔下了20多颗手榴弹…… 天大亮了，经过生死激烈战斗，我们尖刀连胜利地完成了阻击任务，那未干的血迹染红了整个山头。 我拄着棍子，一步步艰难地清理战场。发现一排长左胸前兜里的遗物中珍藏着女朋友照片已被鲜血浸透了……我的泪水止不住流下来。我又带着几个战士去看望受伤的同志，一个战士用微弱声音对我说：“首长，我兜里只有一元钱了，把它作为党费吧！”我双手郑重地接过来，弥漫战火中，仿佛看到了一个普通战士对党的赤城之心……不晓得什么时候那些受伤战士坚强地坐了起来，原本那开朗乐观的年轻脸庞憔悴得叫人难以辨认。我摸了摸他们的胸口，有的血已经凉了……此时战场突然变得如此静谧，让人不安，让人心碎，我想去挨个看看共同坚守着这块阵地的战友们，……但牺牲战友有的已经无法辩清他们的眉目，现在只能通过回忆，一遍遍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他们的面孔，真是让人遗憾啊！ 小王参谋向我报告，我们失去了55位战友，我心中难过极了！ 返回部队途中，我是战友们用树干做的临时担架抬着下山的。 走在半山腰，不知在什么地方，突然，哒哒……射出一梭**，小王参谋立即扑在我身上，枪声中，他的胸口冒出了一股鲜血……热血毗肤我能真切地感受到战友那颗坚强心脏咚咚跳动着的脉搏声啊！ 走在队伍前面的三排长脖子上缠满了绷带，他跑步向我报告：是前面小树林里有一股隐藏的越南武装女民兵开枪向我们射击！我的血沸腾了，我气愤地下令：一定要消灭这股敌人！心底冒起的怒火燃透了我的身心，……我趴在担架上用**向敌人还击……激烈的对垒战中，勇敢机智的三排长带领战士们一直冲在前面，用手榴弹把敌人全部消灭在小树林子里，而他自己却光荣的倒在血泊里。他紧握着手，张大嘴好像在喊些什么……我知道，这是英雄在坚定地告诉我：首长，胜利是属于我们的！大脑停顿了的思维，仿佛只有三排长血肉模糊的脸和战友们的残肢断臂……我心中似乎在翻江倒海，更是雪上加霜啊！ 这就是战争！我们这是为了谁，为了祖国，还是为了人民！这时，我透过硝烟仿佛看到了一面旗帜，一面五星红旗，那面旗帜在风中飘扬，在风中翻卷，旗下是一支伟大的人民军队，听不清声音，只能依稀分辩出音调，那是军歌！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才有这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风范啊！ C 这次阻击战后，我负伤住进医院。半年之后回到部队，担任副团长职务。上级领导机关要给我记功，本人婉言谢绝了。我说，这功劳应记在那些牺牲的战友身上啊！我来到烈士陵园，面对昔日战友最后的栖息地，我缓缓地脱下军帽，立正，向着墓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那战斗中的一切，又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在激昻慷慨的战斗中牺牲了那么多战友啊，他们也有许多欢乐向往与崇高理想，然而却永远无法实现自己神圣的追求了，我的心情十分沉重！风依旧，月依旧，老山也依旧，只是不再有你们激跃的音容笑貌了，面对群山万壑怎不叫人心神俱碎。再唱一遍十五的月亮歌，再流一滴思念的泪水，再轻轻地呼唤你们一句：战友！ 望着蓝天，看到一面面彩旗，一朵朵鲜花，仿佛又听到小王参谋生前写的那首小诗： 他们走后，再也没有回来。 从此，看花看草看太阳， 我总要多看一会， 替自己，更替他们 …… 我请假来到川西，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小王参谋的老家，跪在老人膝下，告诉他们：我是他的战友，也是你们的儿子啊……我们哭成一团，我的眼泪流干了，心想：从战场上完整走下来的人，不是幸运者，只算是幸存者。这种幸存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就是战友们的鲜血与生命！多年以后，早已脱下军装的我也常常在梦中惊醒，时常还想起那些叫不出名字的一个个年轻战友们啊！ 不久，我又调到人武部担任部长，后来转业到了地方人大工作。多年之后，一次在北京开会，遇到了已是解放军高级将领的一位战友，他告诉我说：我们军人，崇尚于和平，成就于战争。但信仰和正义让我们不惧怕战争，中国军人敢于亮剑，我相信和平之神终究会帮助我们战胜所有的敌人人，毕竟“和平”才是军人胸前一枚最大的军功章啊……多年来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D 今天参加老同学孩子的婚礼，人沸鼎盛，热闹非凡。酒过三巡之后，不少孩子，还有新娘和新郎，都高高兴兴地前来向我敬酒……看到这么多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我心潮翻滚，仿佛又看到了过去那些年龄曾相似的战友，回忆是痛苦的，但记忆却是深刻的，永远无法忘记那血与火的日日夜夜，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些年轻的战友们，是先烈们用生命之躯染红了国旗，奠定了祖国繁荣昌盛的根基，烈士的业绩载入史册，他们是沉淀在我心中的永远丰碑啊！ 看今朝，面临复杂的国内外形势，“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为了人类的和平，必须实现我们的强军梦。我的脑海里一直在想，“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 不正是需要大力弘扬这种优良传统精神的正能量吗？耳边似乎响起了那首动容并让人震撼的军旅歌曲《怀念战友》：…… 我们曾在炮火里冲锋陷阵 我们曾在沙场上严惩敌寇 鲜花是你年轻的笑脸 山泉是你清脆的歌喉 你那殷红的热血 已化作大地上奔腾的河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