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实验田

父亲的实验田 文/匡建华 在土家山寨，每户人家房前或屋后都有一块菜园子。每次下乡我都喜欢看看人家的菜园子，园子里没有一根杂草，一行行，一垄垄排列整齐，嫩叶碧绿的白菜，长得劲鼓鼓的小葱，每一根葱叶都像立着的剑鞘，芫荽、菠菜攒着劲要在春光里绽放生命的韶华。菜园子是农家人的脸面，他们把满足、幸福都寄托在每一棵蔬菜、每一块庄稼之上，让自己的心情跟着它们一起生长。每当走到菜园子边，脑海里又浮现父亲的劳作的身影。 父亲是农民的儿子，小时家里只有几亩薄地，兄弟姐妹多，一直在劳苦贫困中度日。父亲最小，父母和兄弟姐妹疼他，举全家之力，让他读了几年书，家乡解放那年正好初中毕业。由于父亲家庭成份好，又有点文化，就顺利就业。
父亲长期在乡镇工作，感觉他就是在单位与田园之间穿梭，一般只有在星期六才能见到父亲的身影，星期天一清早就又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父亲转行专门从事农业技术推广工作，就再也没离开过农民和土地，他对于土地的眷恋似乎并没有因经历过那么多艰辛而稍有淡薄，反而历久弥深。
父亲虽说不是科班出身，为了粮食高产，让当地百姓有一口饱饭吃，他经常请教专家，那怕是有的年纪小比他小，也不会计较，坚持在学习中实践，在实践中学习，十几年后他竟然成了当地的土专家。记得我读高中时就见过父亲发表的论文，几十年后还受到了农业部的表彰。在那个知识匮乏的年代，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他，最后能有这样的成就实属凤毛麟角。
父母退休后不是闲着，而是找当地村民租了两亩多地，父亲应用他的农学知识在家里搞起了科学种田，和母亲一起养猪、养鸡，种菜、种水果，坚持不用化学肥料、人工饲料和农药，让自然在那儿循环，每年收获满满的，每到我们休息时或过年过节，就会品尝父母做的那纯自然的美味大餐。　　
有时我们休息时早早赶回家，寻思着帮衬一下，没料到父母早已万事俱备。因插不上手，我便趁闲去看看父亲试验田。在乡村的清晨总是很有情调，经过露水的洗礼,空气异常新鲜，一天的好心情也随之打开，幸福快乐氤氲而生。园子里的蔬菜琳琅满目，是那么的朴实芬芳，那么的夺人眼眶，那么的错落有致，幸福的荡漾着一串串生活的音符。田园扑鼻而来的是菜花香，闻着有些微醺欲醉的感觉。入目则是，青黄紫绿，五彩缤纷，让人生出些许恍然，好像又回到了久别的大山深处的乡村。粉蝴蝶煽动着翅膀，从一朵花翻飞至另一朵花，乐此不疲；蜜蜂站在花尖上吮吸着，久久不舍离去。
一簇簇的莴笋，旧叶还未褪掉，新叶已是迫不及待往上钻，粉嫩及青翠一层层往外弥漫。竖立成行，栽培的是韭菜与小葱，不同的是韭菜长到深处时，或是太嫩，便有些柔软散落，而小葱则昂首笔直，丝毫不见消怠。红菜苔却每一株都长得孤独，从蔸处分散，茎叶赤褐相杂，奋勇往上，各自为政，相同的是花蕊橙黄，开得眩目。包菜却是内敛了许多，似含羞的少女，着装紧致，层层叠叠，包裹得严严实实。芹菜茎杆粗壮，叶片肥硕浓密，有如株株小树，像现在长得有些离谱的小孩，一不小心，便超过了父母的个头。望着一片生机盎然的田园，享受着一副春天的画卷。
有时父亲来到城里，玩不了几天就要回家，骨子里是对那份对泥土的眷恋，或许只有在老家才能享受那一丝耕耘，那一番收获的快乐。有时我们几周不回家，父亲的电话就来了，要我们回去拿点新鲜菜，就是几个新鲜鸡蛋也带给孙子。我说城里容易买，可父亲说这才是绿色食品，城里没卖的。记得有一年春天，家里鸡蛋生多了，自己吃不了，儿孙又没回家，父亲就背了几十公斤到街上卖了，让我心疼了好一阵，因为家里的鸡是用粮食、青菜喂的，一个鸡蛋要值近十块钱呢！ 父母总是把菜园子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年四季都透着新鲜，时令的蔬菜总是让人情不自禁的舌尖律动，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感激。工作之余，有时也同父母一起参加劳动，做一做农家人，在长满茁壮禾苗的田间，手握锄头，挥汗如雨，舒展一下自己的身姿，再洗一个温水澡，是那么惬意。体味田园生活，看绿的草，红的花，倾听喜鹊枝头的鸣叫，倾听蝈蝈在草丛间的欢歌，感受生活的芬芳。田园生活虽苦，但能够使自己享受到心里的宁静乃至安乐。
父亲不仅喜欢种田，而且还特别爱做饭，这在乡下可谓是一道风景，女儿小时跟爷爷婆婆一起长大，最喜欢吃爷爷做的饭菜，因为每一道菜都适合她的口味，因此女儿小时候总是说，第一喜欢的是爷爷。人们常说，幼儿说实话，不怕得罪人。记得有一次，父亲觉得自己做的汤好，要我再喝一碗，我说已经吃饱了，他还是要追赶到阳台上，就像劝客吃饭一样，“喝一碗吧，这汤很有营养呢”，直到我喝完了他才满意离开。父亲八十多岁时，容易忘事，就是忘不了他的实验田，用自己的双手加工一些美味，时不时地给儿孙们一个惊喜。
一晃父亲就去世近三年了，每当经过人家的菜园子，我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家的影子，想起父亲的实验田。那田中点缀我的心灵，滋养着我一路走来。园子里生长着父母对儿孙的爱，父母的味道，穿越时空，记忆越真越浓。随着年龄的增长，当我深深感受到这种爱的时候，我却离父母越来越远。上学读书、上班闯荡，能够吃到父母种的蔬菜的机会越来越少，菜园里的蔬菜成为了我的记忆，成为了父母的守望。也许，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将以这种姿态，去思恋记忆，去回味父亲实验田的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