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
2022-01-01抒情散文王克楠
《天籁》文/王克楠 刚开始,我以为进了山谷就进入了一个无声的山谷。山谷里的树木是无声的,甚至山坳里那些藤啊、蔓啊也是无声的。山洞的前面是半坡薰衣草,紫色的花,醉了半边山坡。花丛中偶尔会飞过一只黑蝴蝶,像是山谷的精灵,它飞行的姿态也是无声……
《天籁》文/王克楠 刚开始,我以为进了山谷就进入了一个无声的山谷。山谷里的树木是无声的,甚至山坳里那些藤啊、蔓啊也是无声的。山洞的前面是半坡薰衣草,紫色的花,醉了半边山坡。花丛中偶尔会飞过一只黑蝴蝶,像是山谷的精灵,它飞行的姿态也是无声的。如果一个有声的人走进这样一个无声的山谷,会不会感到压抑和孤独呢?据说人因为孤独就会疯掉。
我进了这个山谷,会不会也疯掉呢?但是我天生好奇,敢于冒险,还是下决心往山谷的深处走。老乡说山谷的尽头有一个菩萨洞,如果在洞中祈愿,一般都能实现,这使得我心中生暖。于是遂了自己的心愿,听着自己的心跳,独自往山谷深处走。心砰砰的跳,真的听到声音了,不是我的心跳,而是远处的鸟叫!满山遍野都是灌木丛,淹没了鸟的身影,鸟为什么在灌木丛后面?是担心我伤害她吗?
渐渐地,我听清了山谷除了鸟叫的声音,还有昆虫们唱歌的声音,换句话说,昆虫们才是深山的主人。深山里的昆虫是无忧无虑的,它们不喜欢人,却喜欢风,用它们的身体与山谷里的风形成共鸣,发出各种细微的悦耳之音——大地之音。在城市呆得太久了,耳朵里尽是汽车的轰鸣,大喇叭的暴躁的跳动,这是大地上的噪音,而昆虫的鸣唱是乐音,也是语音。在这之前,我以为呆板的树木是不会说话的,进了山谷深处,我才发现自己的孤陋寡闻,原来啊呆板的树和娇嫩的花,都长了粉嘟嘟的小嘴巴,不仅会说话还会唱歌。有的小昆虫还会使用乐器,比如纺织娘这个小家伙,发出的声音真的像纺织厂织布期穿梭的声音呢: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越是安静的地方越有声音,我真的没有想到山谷深处还有这么美好的乐音,乐音和风调和在一起,成了天籁。以前我以为天籁是绝对的寂静,现在才知道天籁是有声音的——细微而美好的声音。倾听天籁,可以让我这颗长途奔跑的心产生归属感。老乡说山中偶尔还会有狼,我没有见过野生的狼,想到即便遇到狼,也不会以我为敌。
和好友走在山路上是一种惬意,我却好友很少,他们在我的奋斗的路上不同程度地远离了我,不知是我错了,还是他们世故了。去山洞的小路基本上是石板路,有一截还是土路。我为了亲密接触它们,专门走了一段土路。土路上并没有土,爬满了小石头子儿,一不小心就会滑倒。我是沿着土路靠近山洞的,山洞矗立在半山腰,向世人睁着慈祥的眼。它不像别的洞口把洞口掩在灌木丛。入洞,洞口有一块四方巨石,石头爬满了花纹,却不是人工雕刻的,而是自然形成的纹路,可以说山洞中到处都是大自然的真迹。走进洞口往外看,洞口像一面宽银幕。洞外的光都在洞口挤,想由外向里延伸,但延伸几十米延伸不动了,也不知是光退却了,还是山洞的黑暗太强大了。
哦, 即使是攀到半山腰,要想从路端爬上山洞,还要攀上一个陡坡。陡坡边有不知谁栽上的木桩,拉着木桩往洞口攀登,要省力一些。进了山洞,靠近洞口的几十米范围内,非常宽敞,地面上且有高低不平的石头,可容纳数百人在这里搞诗歌朗诵会呢。靠近洞口的石头岩壁上,依稀有星星点点的小草或者绿苔,但沿着山洞往里走,绝对是寸草不生,这里的“天空”和地面,全是石头。洞的两侧也是石头,真的是一个石头王国,人在其中,就成了被石头噙着的肉丸子。这时我身边来了另一位探险者,因为並不知道洞的深处有没有出口,我们一起往洞的洞中走了几百步,又一起退回来了。人从暗处骤然又见到了光明,心中的那份欣喜不言而喻的。这时才发现,山洞四周竞然是四四方方的,并不属于溶洞,是一个自然山洞。
我问同伴“你喜欢听歌吗?”他点点头,于是压低嗓子唱了一曲《敢问路在何方》,一边唱,一边往洞外走,走到洞口回眸,惊奇的发现: 每一块石头,每一道石缝都存在一种控制不住的明亮,不仅石头,小草与苔藓也明亮了许多,哦,这些沉默的物件也喜欢明亮呵。
终于从山洞出来。八月的大太阳就不召而来砸我们的脑袋,原来在山洞中体验到的凉意顿时荡然无存,山坡上万木峥嵘,百花灿烂,引发我开始唱歌,此时并不用不压低嗓子,而是放声歌唱,唱的是《在桃花盛开的地方》。环目四望,并没有桃花,就自责自己的矫情,于是不再发声,而是一屁股坐在一石头上,继续聆听山谷中的声音,虫鸣,鸟唱,风游,树影……一切的一切是那么自然,没有任何人为的心机。一切的一切又那么透明,置身其中,自己也仿佛透明了许多。我相信。这些山谷中的声音,这些树的晃动,甚至是风的走向,都是听得懂的山谷吟唱的,都是一棵树向另一棵树致敬的,都是此处的风景向远方风靠近的,人应该也是这样,一辈子向一个目标接近,并不管能否抵达目的地,只要是朝着这个方向,足够了。
我真的后悔为什么没有在20岁,30岁甚至40岁之前来到这个山谷,聆听这样深邃的天籁呢?如果早一点来,也许人生之路走得更扎实一些,面对那些无以言表的磨难也许更淡然一些……可是现在我马上就要60岁了,孔子说“六十耳顺”,我的耳朵并没有顺,还沉沦在尘世里。
声音的美妙来自心底的安静,我还不能判断自己是不是已经修炼到“人在闹市不惊”,但大半生的努力是朝这个方向走的。今天骤然离开城市,进入黔北这个寂静的山谷,一下子就像禅宗中的“入定”一般,安静了,确实安静了。也因为安静,心才明白,才能感受这样的天籁之音。
我独自在山谷游走,感到很虚幻,虚幻得像一只蝴蝶,一股清风,一朵流云……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平时生活中,我曾经崇拜过很多的政治强人和企业家,以为只有实现了强势,才能实现人生价值。可是现在怎么一下子虚幻起来了呢?春秋时期的庄子有过“化蝶”之语,当时曾经想人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化蝶呢?可是现在,在这个寂静的山谷,我也真的想化为一只普通的蝴蝶了。山谷真的是神奇的山谷,惹得我这个山外人竟然想在这里化蝶,可是眼前真的有一只比燕子小一点的黑蝴蝶,从远处飞来,落在我身边的一株野菊花上,抖动着带有黄斑点的翅膀,用手忽煽它,它也不走,在山坡它十分淡然的飞起,再落下,落在我两三米的那朵花上。
我穿过山谷的狭窄地段,越走越宽敞,两山之间就有了小块平地,种着稻谷和苞谷,稻田有青蛙的鼓噪,远处的民居还传来狗吠和牛羊的叫声。我知道此时已经进入了人间烟火。走出山谷是乡村,走出乡村是城市,城市是躁动的,人与人,人与事之间是广阔的战场,不由就紧张起来。出了山口,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除了卖饮料和凉粉之类外,柜台的里面还供三尊菩萨石膏像。不由问“老乡,还卖菩萨?”马上就被纠正,“你这人咋这样!不是卖!是请。”我马上检讨,“我错了,是请……”
既然言语有误,就不敢再攀言,向小卖部老乡买了两碗凉粉,只吃了一碗,另一碗是为延长小坐的时间,思忖山谷、菩萨洞、小卖部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想到了菩萨洞里为何没有供菩萨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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