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老妗寄哀思

（原创散文2113个字） 老舅老妗寄哀思
○崔运民
老舅赵勤法、老妗赵刘氏，在今年春节前10天走完他们的人生之路，夫妻二人携着恩爱之手驾鹤西去了。两位古稀老人一个89岁，一个96岁，在同一日无疾而终，实现了许多恩爱夫妻的誓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二位老人同日去世，这在我老家方圆百里是个奇迹事儿。大赵庄的老少爷门们纷纷说道：比一比， 看一看，这老两口一辈子为人积德行善好， 无疾归天，是老天爷对他们的福报啊！ 我的姥姥家在豫东南新蔡县的大赵庄村，祖祖辈辈是种地为生的农民庄户人家。老舅赵勤法弟兄姐妹六人，加上我姥姥姥爷全家十多口人靠着十来亩地生活。解放前日子过的困苦，加之兄弟多，在农村自然娶媳妇难了。所以，老舅到26岁那年才娶上老妗子。老妗子比我老舅大了7岁，自然没有十七八的大姑娘水灵。老舅娶过亲好后悔一阵子，逢人就说他娶的不老婆，是娶了一个“娘”，常与老妗子生闷气。姥爷看不下去了， 大骂老舅，说：你个孬龟孙，还作什么作？穷人家的孩子，能娶个女人就中！再挑三拣四，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子。父命难违，老舅只好将就着过日子。老妗子自知比老舅大的多，时时处处让着我老舅，像姐姐一样呵护着老舅，每天舅给老端茶倒水，铺床叠裤子，像侍候皇上一样，处处对我老舅体贴入微，并在几年内给老舅生了一个儿子，一对双胞胎女儿，才慢慢融化了他的心头之冰，日子才逐渐平静下来。 老妗虽然比老舅大七岁，但年轻时却洁净、端庄，一点也看不出比老舅年龄大的样子。尤其老妗那温和的待人接物，得到全村人的称赞，给我留下美好印象。小时候，我每次到老舅家去走亲戚，老妗子一见到我就亲热地不得了，嘴里叫着“哟，是外甥来了啊，热不热啊，渴不渴啊？快到屋内歇息会儿！”慌地给拿好吃的东西。听着老妗那亲热的话语，我在内心暖融融的。中午，老妗做了白面捞面条，给我盛了一大碗，内中必然卧两个荷包鸡蛋。为此，惹得与我一样年龄大的小表弟好不高兴。从小到大，老妗的善良、勤劳都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 老舅年轻时正是国共两党混战时期，保长在村中拉壮丁充军。老舅怕被国民党拉壮丁，不愿意当兵，毅然剁掉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成了光秃秃的四指手。食指一剁掉，就不能打枪了，壮丁也就没有人拉了。别看老舅手有点残疾，他除了不能打枪，却什么活都会干。犁耧锄耙，扬场撒种，农活样样精通；编筐握篓，织布纺纱，件件工艺会做。最拿手的当数逮鱼，提个撒网到河沟溜达一圈，三五斤野生鱼到手了。我小时候每想吃鱼了，就屁踮屁踮地往老舅家跑去，老舅一见我来了，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去撒鱼儿。吃上一顿老妗做的油炸鱼，感觉老舅老妗真是天下最亲的人啊！ 老舅让村人称颂的，不是他的稼穑农活、编筐握篓，也不是他打鱼织网，织布纺纱，而是在1958——1960年他当生产队长那一段人生。老舅是1958年当的大赵庄村的生产队长，那个年代，正是赶上国民经济建设“大跃进”，上级提出“超英超美赶苏联，一天等于二十年”的口号，河南不断放出小麦亩产3600斤的“高产卫星”。一个地方搞浮夸，各村干部都学习搞浮夸，争当先进，把粮食上交，结果到了1959年，农村粮食亏空，“大食堂”开不了伙，搞得村民没有饭吃，有些地方就出现“大饥荒”。老舅当队长却不愿意当先进，更不想让全村人饿死。每当公社让报粮食产量时，他总是报倒数第一。公社干部不相信他报的产量真实，要斗争他的“右倾”，老舅主动带着公社干部到村里搜粮食，结果却没有发现“瞒产”的问题。公社干部搜了一阵子没有搜到粮食，就相信了老舅的话。等公社干部一拨人走后，老舅召集全村人把地窖挖开分粮食，并要求大家严格保密。老舅就是采取这种瞒天过海的战术，保住了一部分粮食没有上缴，救了全村三百多口人，才使大赵庄村在1959年、1960年没有饿死几个人，为此，老舅赢得了全村人永远的尊敬！那时我只有5岁，与母亲到老舅家躲灾荒，得益于老舅的呵护，我才没有进到鬼门关而活到现在。每每想起老舅对我的恩情，总有一种报答不完的愧疚之感！ 老舅老妗活到90多岁，已经老态龙钟了，老了真的很老了，像一盏消耗完油的油灯，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几年没有见到老人了，年前，我听说老舅老妗已经卧床不起，我专程从省城回老家一趟看望两位老人家。老舅老妗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说话少气无力。老舅已经失去记忆，不认得我这个外甥了，见了我只会啊啊笑一笑，问他话他什么也不知道了。老妗听说了我的小名，激动的要坐起来，两行浑浊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嘴里呀呀说着是外甥是外甥啊，泪水像泉水一样流了下来。 想着老舅年轻时那么秉气，那么仗义，那么为人称道，到老了却是那么地人生无奈，风烛残年，完全成了一个痴呆之人啊！此时此刻，我在想，人的一生真是难以料到会有个啥样子结局。看着两位老人的凄凉样子，我不禁流下了泪水......好在老舅老妗活到八九十岁，在农村说来也是积了大德的人，即使到了天堂，他们夫妻可以自豪地告诉阎王爷，我们这一辈子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人！敢说这大话的人世上又有几个，难道这不是人生最美丽的结局吗？ 在老舅家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我因工作忙急于回到郑州。10天后，表弟给我打电话，哭着诉说老舅老妗已经走了。因我刚刚回老家看望过老人，就没有让我再回去给老舅老妗送葬。我一时无语，生气地把表弟训斥责一顿。放下电话，我双手掩面而泣，默默祈祷上帝，保佑我那善良、忠厚、纯朴的老舅老妗，早日升入天堂吧。 善良、忠厚，永远值得人们怀念！
二○一六年六月十六日于郑州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