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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臭蛋

2022-01-01叙事散文朱竹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44 编辑

臭蛋臭蛋的大名叫梁全,但谁也不称呼他大名。朱英也有小名,朱锡忠也有小名,笔者也有小名,但人们都不称呼我们的小名,都叫我们的大名。可以说我的童年就是由一个……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2:44 编辑 <br /><br />
臭蛋
臭蛋的大名叫梁全,但谁也不称呼他大名。朱英也有小名,朱锡忠也有小名,笔者也有小名,但人们都不称呼我们的小名,都叫我们的大名。可以说我的童年就是由一个小名三个大名组成的。
我不会爬树,朱英朱锡忠会爬树,但不会像臭蛋那样,爬又高又粗的大白杨树。臭蛋爬大白杨树,是为了掏树上的鸟蛋,那是一种叫黎明鸟的鸟蛋。黎明鸟为了不让臭蛋一类的顽童掏到它们的鸟蛋,把巢建在树梢头上,用五颜六色的细线缠的结结实实。但爬到树顶的臭蛋,会像大猩猩(不能说是猴子,臭蛋的体态就是个大猩猩)一般悠来荡去,把有巢的枝梢弯过来,把线窝里鸟蛋(一般是两个,多时是四个)掏出来,装在一个小布袋里,塞到后腰上。任鸟蛋的父母怎样尖叫,怎样飞来飞去,甚至用它的羽翅扑打那下行的臭蛋,也是无济于事的。鸟蛋被掏走了,鸟儿从高空向下俯冲,用它的翅膀向臭蛋和臭蛋身边的三个玩伴进行攻击,我们不给予理睬,因为不会伤及我们的皮毛。掏鸟蛋干什么,放在家中某个角落里用一团棉花套子暖起来,孵出来的小鸟喂食喂水长大,再放回到天空去——这个过程是一件极其有趣让人拍手称快的事情。但其间往往要被大猫叼走吃掉,也是一件很闹心很悲情的事情。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掏下来的鸟蛋,不知怎么一倒手被朱英弄坏了一个。不高兴的臭蛋撅起嘴来,嘟嘟囔囔还骂了一声娘。一贯斯文的朱英被骂了娘(朱英从来不骂娘)立即火冒三丈,上前就是一个裂绊子,臭蛋猝不及防被撂倒在地。“我让你骂!”骑在臭蛋身上伸手就是一个嘴巴。被打的臭蛋非但没有住嘴,反而高声叫骂。臭蛋骂,朱英抽;骂一声,抽一声;骂不绝口,抽不断手。臭蛋的倔强,臭蛋的不屈,臭蛋的坚韧,反倒使朱英心虚后怕起来,他知道被打的臭蛋将会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事后不好办。何况那臭蛋的嘴角已经见红,有了一丝血迹。
至此我们才看清楚(或者说是一种发现),仰躺在地面上的臭蛋是个塌鼻子,呼哧呼哧往外冒粗气,带出来许多鼻涕(现今想起来该是感冒,否则不会被朱英骑在身上,动弹不得)。朱英是个高鼻梁,鼻子尖上冒冷汗,冷汗珠滴到臭蛋冒出来的鼻涕上。我和朱锡忠都看在眼里,觉得有趣。
最后的结局是:打人的朱英抽身跑了,找个地方藏了起来。臭蛋呢站立起来去找人(臭蛋从不到朱英家去告状),一圈一圈地找,一连找了十余圈,还是找不到。再加上我和朱锡忠在一旁好言相劝,事情总算雨过天晴怒气全消一了百了!万万想不到的是,没过一个礼拜两个人又和好如初,又找到一块玩耍,甚至从家里带出来一兜炒黄豆,抓给我吃,抓给朱锡忠吃,也抓给朱英一小把吃。由此可以得知,玩能成朋友,打也能成朋友。玩出的与打出的朋友同样都是好朋友。区别在于,玩出来的朋友黄豆给的多,打出来的朋友给的少,仅此而已!
我们都在村东头大庙上小学。老师就是朱英的父亲。老师与臭蛋的父亲是世交,与朱锡忠的父亲是近邻,与我的父亲是发小的朋友,自然对我们一视同仁要求严格照顾有加。一旦我们淘气或做错了什么事情,自然也是教鞭打头戒尺打掌,要格外厉害。在老师的威严下朱英朱锡忠与我都不敢造次,唯独臭蛋不听邪。他要逃学,他要到野外去粘知了,去捉蜻蜓,去逮鱼,去摸虾,去游泳,去钓青蛙,去偷瓜。什么时候逃学呢?待等老师上完复试(四个年级在同一个屋子里上课,从一年级讲到四年级)课,留下作业——不管哪个年级的作业都是背诵课文大声读书——走回自己的小屋去休息,臭蛋就会溜出教室,翻过墙头——咚的一声,落到地上,吓跑了一只大猫。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墙根底下坐着王老爷子。王老爷子是开明地主,还是全村唯一的学监。这个不讲情面的老学监,一向严厉的王老爷子,还没等他迈开大步,就一把就拧住了他的耳朵,拧得生疼,拧得通红,一直拧回了学校,臭蛋自然要遭到老师一顿痛打。自那以后,臭蛋与王(八)老爷子就结下了怨怼。
一个秋天的星期日下午,臭蛋决计报复王老爷子,相邀我朱英朱锡忠,共同潜入王(八)老爷子家玉米地,去烧玉米吃。在玉米地中央点燃一堆由青草与树枝构成的篝火,把掐头去尾的玉米秸包开的玉米锤,放在火焰上烧,放在青烟上烤。火苗哔哔啪啪作响,那远方是听不见的。青烟呼呼地往上冒,那远方是能看得到的。怎么办?只见那臭蛋不由分说脱下了自己的白布衫子,一个箭步上去,在青烟与火焰的上方,来回地摆,左右地扇——那散开的青烟成片状往上升——即使那王老爷子站上高台欠起脚儿也是休想望得到的。
烧烤出来的玉米,喷香喷香的,尽可以放心大胆地吃,既可以狼吞也可以虎咽,直到个个成了大肚儿圆。拍着肚皮大摇大摆地回家,可以大叫大喊,还可以哈哈大笑。这是我少年生活中干得最大的一件坏事,能把坏事干好干得圆满干得不露痕迹,非我臭蛋莫属。相比之下,我们都是笨蛋!
一二三!我们一字排开站在路中央,一起撅出来小鸡鸡,一起倒背着手撒尿——不扶(服)你——王(八)老爷子……是谁在唱大水冲了龙王庙……是谁在说在指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真是冤家路窄。我们在村口遇到倒背着手走路的王老爷子,我向王老爷子问好,朱英向王老爷子问安,朱锡忠向王老爷子鞠躬,臭蛋呢不问好不问安不鞠躬,白了一眼王(八)老爷子撒腿就跑……我们也跟着跑……这一跑被王老爷子看出了破绽,大步流星到地里转了一圈,第二天我们的所做的坏事被写到学校小黑板上。每天上学我们都要面壁(黑)思过,思过之后还得到老师面前受罚——挨戒尺数下,呜呼哀哉,房檐上的麻雀不再喳喳叫!
过年赌博,地点是在朱英家南屋炕上。以什么方式赌?推牌九。三十二张牌,每两张一对,配成十六对。分四次发对,每一次发四对。庄家握有一对,其它三门各握有一对,皆与庄家的那一对进行比拼,看谁的点(牌上有非常好看的红点与绿点)多谁的点好。俗话说一翻两瞪眼,如果是豪赌,几间房一二十亩地,一两个时辰就能输进去。如果是输红了眼,不仅要把自家的地契押上,甚至会把自己的老婆押上。我们是孩子不可能像大人那样去一翻两瞪眼,但赌兴却不比大人差。往往是赌得天黑地暗,待等裹着一身晚霞回到家里,在母亲的责问下才意识到还没吃中午饭。
有一回,臭蛋与朱英赌。我和朱锡忠是看客,也是朱英的帮手。臭蛋坐庄,朱英一个人押三门。不管臭蛋怎么码牌,怎么掷骰子,臭蛋都是输的时候多赢的时候少,朱英则是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因为在朱英身后还有一付牌,我与朱锡忠为朱英配牌。配来配去炕席上出现了三个“大天”,多出来一个“大天”。我看看朱锡忠,朱锡忠看看我,朱英低下头去不说话。我们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一场争吵乃至一次武装冲突在所难免。然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臭蛋,竟然两手一伸洗牌码牌投掷骰子,照推下去,没事人一般。朱英朱锡忠和我也就如释重负,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嫣然一笑,陪“推”下去,自然也就若无其事一般。
臭蛋的票子掏出来一大把,最后索性全部掏出来,压在屁股底下,他摆开架势要展开决战。他的两个大白眼球子几乎要瞪出来,左右地转,上下地转,有两条红血丝在上面。他坚信他能赢回去,最后的胜利是属于他的。臭蛋是个犟蛋,他在耍憨,他还是个傻蛋。
长大成人后,朱英请臭蛋喝酒,提起那桩赌博往事,臭蛋对我们说:“我知道你们耍鬼,耍鬼我也得赢你们!”想一想,那次赌博最后朱英没赢多少,都被那臭蛋捞了回去。看来臭蛋只是个有点牛脾气的犟蛋不是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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