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窗

你们的窗
　　“……但是，但是，总该给那些鸟儿留下些什么吧？”说这话的人留着齐肩长发，挎着硕大相机。据说他是这城里有名的记者，自然你也在报刊上读过他的文字。这询问的话一出口，几个正在树枝上探索的手就有些讪讪地缩回来。
　　鸟儿会吃了这些果实吗？它们会看见掩映在这山崖下的园子里的植物吗？你佝偻着身体在树枝和枝蔓缠绕的枝桠间回到空地，凝视树枝上红彤彤的果实，你踮起脚，伸长胳膊。你的手经过，果实转眼离开了树枝。
　　这个早晨，你大声读一段话给在阳台上的爱人。你的爱人正在看远处的楼顶。几株植物在那里，就好像长在了天空。它们在风中飘摇，几只小鸟在植物和闪着金属光泽的太阳能以及楼顶的灰色建筑物间跳跃着。
　　于是，你们说起春天里的那些鸟，那些总在园子里飞翔或是逗留的鸟儿。也想起了那个迟迟没有睡去的夜里，房廊上传来扑腾的声音，似乎有某种生灵沿着屋檐的一角来回奔跑，这个声音徘徊在窗前不再离去。声音时而焦躁，时而迟缓地停留在那里，你们从那些声音里听到了挣扎。你们猜不出它是什么，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久久驻留在窗前，它的翅膀拍打着窗棂。你们悄声说也许它受伤了吧，也许是迷路了吧，也许只是一时的迷离，无意跌落在这里了吧。也许，也许是它想告诉我们什么。那么，它又想说什么呢？
　　你说：它一定是看见我们的大炕上，蚊香发出的光亮。为了驱逐蚊子点燃的蚊香，在暗色里发出的光芒无疑充满了诱惑吧，也许就是那点没有闪烁的红色光指引了夜幕里它迷乱的眼神吧。
　　看看它是谁？救救它吧。
　　那天，早到的晨曦中，你探寻地搜索了整个园子，夜里的鸟儿不知去了何方。
　　你的爱人说：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去处，我们无须为它担忧。
　　远处的鸟儿还在那里逗留，你开始把那些红彤彤的果实摆满阳台。没有封闭的阳台老旧得很，事实上之前的主人是你们没有见过的一对老人，据说他们在这里幸福的安享了半生。现在，你在他们留在这里的有些年月的灰色箩筐里放满了黄色果实，在那张褐色长椅上铺满了红彤彤的果实，阳台的另一角，一个咖色藤萝筐里，五彩的豆子颗粒圆满地睡在那里。
　　你们说起那些极好质地的木质家具，以及书籍、木质古董、手工精美的木雕，你们发现，原来那个房间里到处都是植物的影踪。
　　一直以来就知道，那是一些值钱的家什。但是，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陪过你们的植物，你强调说：权且允许我这样描述它们吧。是的，你更愿意这样称呼它们为植物。和园子里的那些鲜活的植物一样，你相信它们不论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都保持了植物最原始的质地，其实它们依然鲜活的住在这里，或许也将驻在它处。
　　那些有着昂贵身价的木质家具，你不知道它们在植物中的显赫身世，更不知道它们来自那里，又是谁的手把它们的身躯雕凿得如此精美细致，或玲珑或妖娆，或四平八稳或仪态万方。你时常会想：它们静默在这个房间里有很多年头了吧，它们见过的雨雪一定多过世间活着的人，它们听过的声音一定超过所有的留声机，它们知道的故事一定比所有作家写出来的多。
　　但是，它们更愿意怎样的存在呢？
　　如果，就这样存在？以这样的形式和样子存在这个世界。植物，你希望谁是相伴你的人呢？
　　你们说起那些走了的植物，人们带走了它们。
　　你舒出一口气。
　　是啊，简单的你们只想守住简单的生活。那些人们口中的昂贵成了你们的负累，即使相伴过的日子里，用干净的抹布去搽拭它们，偶尔会因为某处的细节而发出一些感慨，即使每日里会在它们的身体上依靠，或是做些俗事，而你们却贫乏地看不出它们的富贵之处。只感觉它们每一处都那么妥帖，那么舒服。也许，它们也这样看着你们吧。
　　你总是想：它们应该是喜欢着与我们相伴的时光吧。
　　那个时光，园子里的那些植物，经过了春天，长得正好。
　　你的爱人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你也记不得它们究竟叫什么。反正你们都喜欢摇摇晃晃的竹子越过护栏，伸展青翠身姿，到天空里去。那些桃花、樱花、月季，那些黄色的小花、野草，那些不知名的植物都在茂盛地生长。是啊，攀过了栏杆，蜿蜒在那些铁制的东西上，它们的藤蔓蔓延生长。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就像植物依然在那里，水泥钢筋的建筑里，浅显的泥土上，依旧自然生长，依旧蔓延园子满目的绿。
　　你会问你的爱人：亲爱的，那些植物去了那里？
　　我们会去那里？
　　爱人说：其实，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去处，我们无须担忧。
　　那个鸟儿敲打过窗棂的夜里之后，你一直都想拥有这样一个窗户，一个睡在床上就能遇见天空的窗户。——在你的记忆里，欧式的建筑群里，属于你的一幢房屋内，落地的双层玻璃的大窗户，从头顶一直垂到地面的质地精良的帘子，或是一层朦胧轻纱遮住了房间里的一切，也将你立在窗前的影子完好安全的掩藏。
　　事实上，今天清晨，初升的霞光透过窗棂，穿过陈旧百叶窗的缝隙，温暖的光影洒在轻柔的绒毯上，妥帖安睡在毯子里的你就在这片光线里睁开了眼睛。风从没有关严密的窗户里溜进来，轻轻地晃动着百叶窗的帘子。你听到身边的人轻微地呼吸，你知道你的爱人也在这片光影里睁着眼睛。你们一起看着从秋天开始属于你们的这个窗外……
　　一个轻灵的影子划过，你说：一只鸟飞过了。 [ 本帖最后由 二哥哥 于 2013-10-16 00:1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