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过程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22:09 编辑 <br /><br /> 爱情的过程
每到丽江的夕阳时分，白天古城内那份墙柳依依、流水人家的惬意就随着愈见昏暗的天色，和酒吧街四处升起的各类音乐而渐渐演变成无色的喧哗。这样的演变总使我联想到那段爱情的过程，一个从惬意开始到沧桑结束的漫漫过程。这个过程实际上就是在人生路上不断领悟的一个小插曲。
自从跟婷分开后，我纵然偶尔会借文字来抒发一时的情感，也只觉那几行文字要么华而不实，要么苍白无力，找不回跟婷在一起时散发着的那种浓浓的诗意。
今夜，倍感落寞的我为了找回久违的诗意，信步在曾经的酒吧街，那里曾经是生长诗意的地方。可能是因为特别希望听到它的缘故，走到老地方时，果然最先入耳的是的《后来》，“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听到这里，我忽而想起曾经根据婷的意愿为她写的一首诗：《有婷的岁月》（节选）我从界线的边缘返出/回到诗意的这头/才发觉你的百褶裙穿过漫漫长夜/早已掩盖了我们的寂寞……
可是这一刻，我蓦然发现，我再也回不到这段文字里，或者说我对这段文字产生了陌生感，又或者说这段文字在岁月的磨石上磨平了它的颜色，留下的只是随着夜色渐渐下沉的落寞。于是，本想掩盖的往事就开始”欲盖弥彰，月屋，舞姿，百褶裙……
月屋是婷居住的出租屋，它与全院的屋子一样普通得没有名字，月屋这个在我们看来诗韵浓浓的名字是后来取的。离别后，屋里沉淀的就尽是些一想就让人情绪低落的往事。
那年我高中毕业后，彻底与大学无缘，唯一能做的就是巩固好已有知识，以慰这十几年的寒窗岁月。所以我毕业后几个月就去网吧里当了服务员，网吧的服务员一天可以免费上网六个小时，如果排到上中班，就可以上九个小时，这是巩固知识的极好机会，也是我选择在此上班的根本目的，当然这里也是一段如梦如幻的故事开始的地方。
网吧里上网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打游戏，各种嘈杂的声音都有，所以我上网就选在垃圾桶边没人的最后一个包间，那里稍稍安静。
那时婷刚大学毕业，为了考取事业单位，她也边上班边复习资料，为了同样的原因，她都坐在我旁边，我们就是从这里开始走了一段爱情的过程。
那日我下班后又到老位置去上网，却发现一向只有我坐的这个包间里突然多了一个看上去年龄大我几岁的女孩。我第一感觉就是她的脸，洁净得像一块玉。她用的是外面那台机子，得知我要进去坐里面，她站起来给我让路，那一刻我又发现她的眉毛，是那种纤细的柳叶眉。因为陌生，又在一丝不苟地查阅着资料，那张洁净得像碧玉的脸上仿佛也散发着一股冷气。
初见后的第三天，婷又来了，但好像变了个人，要不是看到三天前的“冷玉颜”和柳叶眉，我都不敢相信她们会是同一个人。
那时，每当我复习完当天的内容，我就经常在日志里写一些类似于诗歌的文字，意在用那一行行自我感觉带有些许温暖的文字来滋润这颗近乎干涸的心。婷看到后说我的“诗歌”极不专业，起不到净化心灵的作用。她说着去吧台买了两瓶饮料和一袋土豆片，回到位子上又继续忙着评论我的文字，而直接把一瓶饮料递给我，又把土豆片打开放在中间，没有说一句“请你吃”或“请你喝”之类的话，仿佛就是忘年交，贤惠得平常了。
我曾多次向她表明我写这些文字的原因，可是她却认真起来。她说她对诗词很感兴趣，要是我也有兴趣，待空闲时可以去她的住处一起研究，相互学习。
我的读书岁月没有过多的接触花花世界。此时，昔日的同学绝大多数都去升学了，没有了朋友的我感觉顷刻间陷入了无法走出的孤独深渊。现在难得有人约我一起学习，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不管是否对诗词有兴趣，我都欣然答应她的邀约。
第一次和婷一起研究诗词，就发现她对诗词不仅仅是爱好，对诗词的理解也与众不同。她说写诗的不该仅仅是老年人，年轻人更要写诗，精神上的陶冶故不必说，还可以联系到其他知识，起到实际效用。比如杨键的《暮晚》：马儿在马棚里踢着树桩/鱼儿在篮子里跳跃/狗儿在院子里吠叫/它们是多么爱惜自己/但这正是痛苦的根源……爱惜自己成了痛苦的根源，懂得了这个“痛苦的根源”，我们就真正懂得了“人生”二字，此中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要比辩证原理的那些条条框框要朴素得多，直接得多，也真实得多；又如电影，赵师秀的“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一句，具体可感，如果运用得当，就可收到很好的画面效果……
以后每发现“痛苦的根源”，或脑海被画面占据时，我就总认为婷是有先知先觉的。
婷的屋子在全院最南端，中间隔着一间厨房，她平日就把洗脸架置在门口与厨房后墙的角落处。每晚下班后，我们一起谈论诗词时，不知不觉间，月亮总是首先走进洗脸架上的镜子里，又从镜子里反射在门上方的梁子上，其余光线就散射进屋内，我们可以借此模糊地看到对方的脸，就像梦里，清楚又模糊。
有一晚，就是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们都想到了“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一句，顿感诗韵浓浓，就取“落月满梁”之“月”与“屋”，把这间屋子取名“月屋”。
屋子取名后，我对诗词的兴致越来越高，居然异想天开的写起诗来。我趁上网，把写好的诗词放到论坛上，才知道我那所谓的诗歌连基本格律都大多错误，于是婷每晚又陪着我，在月屋里查阅《钦定词谱》、《白香词谙》以及一些散谱，那断日子，婷是我寒夜苦读时为我添香的红袖。
后来婷主动提出要我为她写一首，我不知如何下笔就婉言谢绝了她，可她不依不饶，又和初次评论我的文字一样对我言语相激，她的举动使我瞬间有了思路，我就根据和她初遇到初识的这一短暂过程写下一句：柳叶纤眉冷玉颜，一回生面二回贤。

以后每读到这两句诗，婷都赞不绝口，但往往又会在激动下忽然冷静下来，并认真地对我说：如果哪一天，你怀念从前的岁月，就写诗吧！
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严肃、点头，却不知她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只是又隐隐感觉到，这与她的先知先觉有关。
婷在艺术上，较专业的是舞蹈，她遵从“术业有专攻”的圣言，没有再专门学写诗，只是希望我学写。为了一睹她的舞姿，我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乱写诗，以此跟她做交易，我为她写一首，她就为我跳一支。
我不知道如何评价婷的舞蹈，总体就是在不失艺术韵味的条件下充满了真实感。我的高中时代，一到周末，只要有心留意就随处可见本校和邻校艺术师生的舞蹈排练，她们笑语盈盈，暗香满溢，舞步轻飘，全身激荡着生命的热浪，到排练结束，她们的舞姿带走了全部的沧桑，留下的只有一份宁静的喜悦。特别难忘的是有个周六下午，邻校艺术生在排练反映唐朝宫廷音乐的一次舞蹈，我不清楚她们具体的舞蹈内容，只记得舞蹈员们身着古时的旗袍，有些还手持琵琶，古筝等，排练场入口处随风飘荡着两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名花倾国两相欢”，整个场面充满了浓浓的诗意。那些日子，仿佛一到周末，她们的舞蹈就把我层层包围在这份诗意里。之所以说婷的舞姿有真实感，就是因为它能带我回到那份诗意里，让我暂时忘掉我的不幸，由此可见，我虽然不会具体评价她的舞蹈，但她的舞技也算难得了。
但一回到上班处，和网吧内熟识的一些朋友闲聊时，话题始终都围绕在“穿越火线”，“植物战僵尸”等的钢铁词汇中，没有一个人看一眼我写的诗词，每到这时我总会想起婷。于是为她写的诗越来越多，要求她为我跳舞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有些时候，我下班写好了诗，可婷在上夜班，我就干脆拿着诗稿迫不及待地去她的单位门口等她，后来我才明白，我去找她早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有好几次，我并没有准备诗稿却依旧不由自主地去等她，如果下班早，我们就去欣赏古城的夜景。婷那时总习惯穿蓝色百褶裙，虽然普通，却在古城彩灯的照耀下给人一份静静的暖意和浓浓的蜜意。我们经过酒吧街附近的一家糕点店时，总会听到那首《后来》：栀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而就在那一刻，店门口那些五颜六色的彩灯光点都闪闪落在她的百褶裙上。这就是我生长过诗意的地方了，所以，以后回家时若顺路，我就总会不由地回到那里看看。
婷的妩媚就这样裸露在歌声里，裸露在彩灯下，裸露在百褶裙上。在这样的场景里，我好几次都清楚地感觉到楚河汉界就在眼前，要想跨越极其容易，但理智告诉我，一旦到了界线的那边，就再也回不到用诗词和舞蹈垒起来的乐园，所以每当那一刻，我就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手上，将婷的手牵得发痛。
不久后的一天，婷又要我就一起欣赏古城夜景时的感受写一首诗，我告诉她，自从有了她的舞蹈，我便不再孤独寂寞，我奇迹般地走进了一个诗样人生，我要留住这份奇迹，所以我不能跨界。灵感临近时，我就随着此想法为她写了《有婷的岁月》。
美好的事物往往只是昙花一现。那天婷专程来网吧找我，说她已考到事业单位，要去外县一所学校里当老师。我当时一阵震撼，为她一个人高兴的同时，更为了我们两个人感到遗憾，虽说爱情不分职业的高低贵贱，但世俗里的一个事实是，一个成了灵魂的工程师，一个继续毕恭毕敬地为网络世界的英雄端茶送水，并随时被他们呼来唤去。我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反正自己配不上人家，还不如就此作罢，至少以后还能忆起柳叶眉和“冷玉颜”及关于它们的诗，虽然短暂，却也足以回味了。
可是婷的举动又使我的想法瞬间消失，并且感到更大的震撼，尽管后来，我慢慢发觉，这一切终究只会成为梦幻泡影，终究都会在惘然若失的情绪里荡然无存。
就在当晚我送她回月屋时，她突然牵住我的手说：我等你。记得那一刻，我的手也被她牵得异常的痛，就像我当时把她的手牵得发痛一样，我们就这样牵着，就这样彼此对视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某种期待。
几天后，她去了远方就职，我看看一年多以来，我的知识大体上也巩固完成，也就离开家乡去了省城谋生。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我去省城前的几天。那天她又对我说了一句话，且说得很坚决：不管你走到哪里，我的心都跟你在一起。见她情真意切，绝非一时冲动，我也告诉她：到了省城，我一定好好努力，用汗水把失去大学的遗憾填补，愿下次见面时，我一定衣锦还乡，我们就不再分开，从此同船共渡，同枕共眠，发誓永远在一起。那一刻，我也说得异常坚决，我要珍惜这段缘分，因为爱情向来讲究门当户对，我知道在世俗的眼里，我这是异想天开，但直觉又告诉我，我们最大的“门当户对”就是彼此心灵相通。
分开时，我就根据这两句又写了诗：今朝远走心同路，他日还乡枕共眠。那天，她也在激动之下破例为我写了一首《浣溪沙》（下阙）：昨夜星沉能再起，今宵日落定还出。望君偿胆把书读。
我收了诗稿正要离开，婷不知怎的突然约我去动物园。
我在动物园里尽情拍照，和一些动物玩耍，婷却直把心思放在鸟类上，我们一路找着，直到找到婷说的那种体形似鸡而比鸡小，羽毛黑白相交，背、胸、腹处的白斑显著的鹧鹄。婷有意逗其中一只鹧鹄，并模仿它的声音叫道：行不得也，哥哥哥哥，行不得也哥哥。我顿时兴致全无，满满的依恋情绪里生出无限的惆怅，又隐隐领悟到个中的有意，婷有先知先觉的想法再次生出。
在省城打工的一年里，我脚踏实地的做事，生活条件却未得到根本的好转。因为到此时，我才猛然发现，家人早已年迈，我已经彻底告别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简单岁月，我得顾家。
此外，我的生活还经常雪上加霜，刚没钱用的时候也因种种原因而失去工作，一年到头，剩下的只是处处漂流的哀伤。在这种哀伤的情绪里，我倍感家道中落、命运坎坷，风餐露宿已命中注定，于是又写了两句诗寄给婷：家道魄，命途艰，饮风营露复期年。只是这一写，全句只有沉沉的无助，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惬意和发誓时的坚决。
不久后，婷回了一句：“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当时给月屋取名时，只感觉这句满是诗味，此刻，诗味却转化为无尽的思念。
我知道她在思念着我，我也在思念着她，所以我又一次次鼓足勇气去漂泊，幻想着衣锦还乡早日和她团圆，还趁休息时间，经常看书学习。有时看到星月满天，日落山尖的景象，我就会无端的难过，感叹时光无情，但每到这时又记起婷的《浣溪沙》，激情又牵引着动力，我又从《浣溪沙》里找回了那位在我寒夜苦读时为我添香的红袖，感觉婷就在身边。
但也就是“婷就在身边”的感觉使思念越来越烈，只要一合上书本，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尽是那张模糊又清楚的脸，这张脸就这样整夜在脑海里游来游去，令我痛苦难当。待次日回神，静下心来，发觉这个具体可感的画面成了我痛苦的根源，我才对婷的先知先觉由感觉变为感叹，原来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到省城的第二年，我发现了我“命途艰”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一次，我和另一个求职者一起去应聘，人事部说第二天下午要统一面试，叫我们做好准备。那晚我彻夜准备相关资料，几乎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地步。第二天下午，我满怀激动的去参加面试，人事部却说人已招够，表示抱歉。原来，和我一起的那个求职者的表哥与人事部疏通了关系，把最后一个名额占了。
下班时间到了，那人与他表哥走出了大门。看他们欢声笑语，满怀得意，我才猛然感受到举目无亲的孤独。我顿时心如死灰，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曾对婷许下铁铮铮的誓言，我还是感到茫然了，此时此刻，我只想一下子回到从前，回到那个没有失意只有惬意的岁月，于是顿时想起婷曾经给过的暗示，就又感叹她的先知先觉的同时写下此时：“天涯举目无亲日，盟誓铮铮也惘然”的感受。
自那次分开后，我为了走出这个“痛苦的根源”，偶尔遇到像婷一样“冷玉颜”和柳叶眉的女孩，我就特别留意甚至春心浮动，但看她整日流连于时尚妆店铺，忘返于韩式泡沫剧，或整日谈及车子、房子、银子，又或者，每遇些微不合意之人与亊，便顿时火冒三丈、暴跳如雷，我又顿时清醒：她不是婷，婷早就走了。想到这里我又会情不自禁地思念起婷，但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又去动物园里找回那个声音：哥哥，行不得也，行不得也……
那日果然如愿又听到了这个声音：哥哥，行不得也……那时动物园里游人甚少，安静异常，那声声“呼唤”仿佛响彻了云天。我油然想起《鹧鹄天》这个词牌名，便产生了写一首《鹧鹄天》的想法，但创作背景一定要跟婷有关。
晚上，我翻来覆去地查阅相关词谱，竟然惊奇地发现，我写给婷的从网吧初见直到倍感前路茫然之落寞感受的那些诗句，一连起来刚好就是《鹧鹄天》，我终于明白当日婷的真正用意，又再次佩服她的先知先觉。
晚上我将那些句子整合起来，写成一首完整的《鹧鹄天》：柳叶纤眉冷玉颜，一回生面二回贤。今朝远走心同路，他日还乡枕共眠。 家道魄，命途艰，饮风营露复期年，天涯举目无亲日，盟誓铮铮也惘然。
停下笔，将一切回想一遍，后知后觉的我发现《鹧鹄天》其实就写了一个过程，一个爱情的过程，一个从惬意开始，到沧桑结束的漫漫过程。此时，我倒也奇怪地生出几分欣慰和几分荣幸，大概是因为我的后知后觉应了婷的先知先觉而感觉自己已成功证明了那种心灵上的“门当户对”而感到欣慰吧；又可能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个能够凭着先知先觉把爱情的过程安排得井然有序的女神而感到荣幸吧。
我放开声音将整首词朗诵了一遍，的确开始读的时候从那舒畅的句子里找到了一份难得的惬意，可是越往后读惬意就渐渐消失，沧桑感渐渐临近，到最后一句时，惬意全无，只有一股沧桑的感觉像寒流一样紧紧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