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涠洲岛上的柔软时光之二

月夜捉蟹
白日在海滩漫游时，听见有游人在一旁交谈。细一听，说午夜的海滩上全是螃蟹，随便一抓，就是一小桶，第二天早上煮螃蟹糊吃，那一份香：实在非言语所能道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心里痒痒的：静夜捉蟹，那是怎样的一种乐趣啊！

和家里人一说，老父也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很想一试。女儿就更不用说了，一听就一蹦八丈高，说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不准反悔云云。于是睡觉前定好时钟，免得睡过了头。我们还向主人黄叔借了两支手电筒，听说用手电一射，那海滩上螃蟹就一动不动束手就擒了。另外，还准备了一只大大的桶，免得螃蟹太多装不下。想想，宽阔的海滩上，无数的螃蟹在爬来爬去，任我们欢蹦乱跳地捕捉……那情景，那快乐，实在难以想象。

捉螃蟹曾是我少年时的趣事乐事之一。记得那时村旁的山中有条小溪流，水很小，溪流里布满了圆的方的千奇百怪的石头。涓涓溪流中，有无数的小鱼虾。石头间和浅水边，还有无数的小螃蟹。上课之余，我们几个小伙伴最爱提着个小桶去捉螃蟹。顺着溪流走，轻轻翻开石块，一只只螃蟹就藏在其间了。螃蟹一见光就迅速爬动，可它再快也没有我们的手快，两个手指用力一抓它的背，拿起一丢就进了小桶了。那些小溪蟹个小力弱，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被它的夹钳夹到手指头。小螃蟹带回家来，用油一炸，那也是难得的美味！当然那时的我们去捉螃蟹，吃不是最主要的目的，最重要的是捉蟹时的过程：自由自在，打闹嬉戏，无忧无虑的笑声飘满了一座山一条溪……小小少年，没有烦恼。可没有烦恼的少年时光早已如风而逝了，捉螃蟹的快乐也只是在回忆里出现罢了。真没想到，再次捉螃蟹时，竟是在中年以后，竟是在海滩之上！

夜晚的睡眠很不安稳。频频入梦的，总是捉螃蟹，快乐的捉螃蟹，再捉也捉不完的螃蟹……


闹钟一响，我们全都不约而同地起来了。打着手电，提着小桶，出门。夜风习习吹来，凉爽而舒适。没有了白日的炎热，又因为心头装着捉螃蟹的喜悦，人的心情格外好。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月亮的银辉泼洒得一个岛都银闪闪的：静静的房子，静静的芭蕉林，静静的小路。乳白色的月色下，岛上的一切都沉浸在梦乡里。没有喧嚷声，没有说话声，没有鸡鸣没有鸟叫没有狗吠。幽静的小路上，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天碧蓝碧蓝的，碧蓝的天宇上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在眨着眼睛。很久没走过夜路了，披着月光戴着星星走夜路，身子沐在月光中。人全身银光闪闪的，心也亮闪闪的。一株树，一块石头，一堵墙，一幢楼房，在月光下朦胧着，让人生出许多的幻想来。

女儿很少见过这夜色里的月亮，也很少见过月亮下的景致，一路上，看什么都感到好奇。月光透过树叶缝落在地上，这一块那一块，摇曳着跳跃着，女儿专挑明亮的地方踏，每一脚都要踩到月亮上，那样子，像在跳舞。父亲和我一前一后，曾经在脑海里一直高大的父亲，身影瘦小了许多。记得很多很多年前，我尾随在父亲身后、紧紧地跟着父亲走在去地质队山路上的我，觉得父高是那样的英俊、威武，有了父亲在身边，就有了安全，再黑的路、再长的路我什么也不怕了。父亲就是我心中的英雄！父亲是我心头的山！而今，父亲的身体是如此的单薄，如此的瘦小，他曾经黑亮的头发在月光里也如雪如霜了……我的鼻子忽然有些酸楚。我把目光转向乐不知愁的女儿，我知道，此时，在小小女儿的心中眼中，我也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英姿飒爽……

一路上，我们除了津津有味欣赏月色下海岛的迷人风景，更多的还是想着海滩上的螃蟹。女儿的口中念念有词，是她早就会背的皮日休的诗《咏蟹》：“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这些螃蟹遇到一心一意来抓蟹的我们，看你能横行到几时？


远远地就看到了白日里我们游泳的海边。我们大吃一惊，海退潮居然一下就退出了几百米远。白日里我们尽情游泳的地方，现在全都裸露出沙滩来。海水一直退到了渔船停泊的地方了，白日里看着停在远处海中的船只，现在就停在岸边了。一只只小船儿，在浅水里轻轻地晃动着。王剑冰先生描写周庄的几句句子我偷梁换柱换到这里也是那样的恰到好处：涠洲岛（周庄）睡在海（水）上。海（水）便是涠洲岛（周庄）的床。床很柔软，有时轻微地晃荡两下，那是涠洲岛（周庄）变换了一下姿势。涠洲岛（周庄）睡得很沉实。一只只船儿，是涠洲岛（周庄）摆放的鞋子。鞋子多半旧了，沾满了岁月的征尘。”

静静的海上生着一轮明月，明月旁是洁白无瑕的云朵和几颗调皮的星星。星月下的大海银闪闪的，看着看着，倒让我心生出：会不会有美丽迷人的美人鱼悄悄从海边浮现出来，那小船里会不会有渔家姑娘在月光下织鱼网……想想自己的想法，真是太痴太愚了，那怎么可能呢？
宽阔的海滩上，遍布着细小的小洞，我们不免有些失望，哪见有无数的螃蟹你挤我我挤你的热闹样呢？顺着海滩走到海边，看见有人打着电筒在水中，不会是美人鱼现身了吧！细一看，是三五年青人在捉螃蟹呢！一问，说螃蟹在海水里呢。要捉蟹，得在海里捉。

我们一家子老中小三辈人半信半疑下了水了，波浪微动，水底是细细的沙子。用手电照，仔仔细细地看：有游鱼的在穿梭。这些鱼，晚上不睡觉吗？还是睡梦中的鱼儿被我们打扰了！借着明亮的水电光，水底沙一动，有蟹！心头才一阵狂喜，可一忽儿，沙一扬，水一浊，蟹已不见踪影！这蟹，如何捉得着！可不又甘心，放慢脚步，免得惊吓了螃蟹。可脚一动，螃蟹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我们的脚步一带动水花，螃蟹就一溜烟溜走了。

女儿看见螃蟹就在脚边了，又叫又嚷，哪敢伸手去捉，那螃蟹的钳子看着就够吓人的了，被夹到了可不得了！是啊，这可是个大问题。海中的螃蟹比起我少年时在山溪中抓的螃蟹大多了，被夹着了，肯定疼死了。

父亲看见螃蟹就在眼底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就往下抓，可手还未到，螃蟹又溜走了。先不用担心螃蟹来夹人，人要靠近螃蟹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啊！

那怎么办呢？我们犯难了。

我们在海水中悄无声息走着，发现不管我们如何小心翼翼，螃蟹一有响动就会迅速移动位置。螃蟹换个地方伏在沙里，螃蟹潜伏着的位置，细细一看，是一个浅浅的小坑。我灵机一动，照着这个小坑用穿着沙滩凉鞋的脚一踩：以为自己藏得天衣无缝的螃蟹做梦也没想到，一只大脚会从头而降把自己牢牢踩住。水里的螃蟹力气很大，总想挣扎着逃脱。这时候，伸手用力握住蟹背，手脚并用，一只螃蟹束手就擒了。采用这方法，虽然动不作不优美，只要看到的螃蟹，是很难逃脱的。看到螃蟹时，用电筒瞄好它，先不抓它，欲擒故纵，让它先逃一次，潜藏到它以为很安全的沙里，再轻轻松松过去用脚一踩，踩稳实了，再手到擒来。海螃蟹壳硬力大，一点也不用担心会把它踩碎。更何况是在水中沙上，很难伤害它分毫。这样的捉蟹方法，不知是不是我们的创造？捉着轻松，又免得被螃蟹伤害，何乐而不为呢？

捉到螃蟹了，沮丧的心情完全被欢乐取代了。我们沿着海滩边的浅水来来去去，我们静静的捉螃蟹。海水在轻轻晃动着，我们快乐的心情在静静地放飞着。时间在静悄悄地流淌着……一家三代人其乐融融、其乐陶陶在海边捉蟹，月亮看见了我们的快乐，星星见证着我们的快乐，云朵儿快乐着我们的快乐……

这儿捉到一只，那儿抓到一只。你抓到一只，我捕到一只。不知不觉，小桶里有几十只螃蟹了！借着月色，我们有说有笑走在月光小道上，一步步走上了返回小屋的路……

第二天中午，吃着自己亲手捉着蟹，我们都觉得特别的香，特别的鲜！月下海边捉蟹的情景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眼前，让人说不尽也讲不完！ 在教堂的光辉中
一座天主教堂，高大，庄严，肃穆，饱经沧桑，静静地立在小岛上。

这实在是件不可思议而让人感到吃惊的事情。在被海包围着的孤岛之上，我想象中位于凡尘之外海外仙山的地方，居然会有教堂。

教堂的外面，热闹的小商贩们在卖各种真假珊蝴、石头和水果，各种表情的人们在拍照留念。而我的目光，却被直指云天的教堂牢牢地钉住了，被“天主教”三个大字下的十字架钉住了。灿烂的阳光从教堂屋顶上泻下来，我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教堂上的字和教堂上空深不可测的蓝天。教堂的周围，榕树郁郁葱葱，蝉在高声鸣唱。静立着的教堂默默地看着南来北往的人们，静静地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

教堂的两旁，是无数林立的新盖的砖房，可能是附近村民的房子罢。教堂周围的路面，全是光滑的水泥路面了，停着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轿车、摩托车和电动车。鸡们悠闲地穿过路面，太阳伞自然地倚着教堂的外墙打开，太阳伞下是些面带微笑的人们、百无聊赖的人们或似乎永远在半睡半醒的人们。教堂的门大大洞开着，黑面静悄悄的，听不见赞美诗，也听不见祈祷声。

这安静的无声无息，让我显得有些孤单和茫然。于是我脑海里一下又想起童年时尾着奶奶去教堂时的情景来，灿烂的阳光透过教堂窗了的照进来，那光明之束仿佛从天而降。懵懂的我睁着圆而亮的大眼睛，看着无比虔诚的奶奶在念念有词，在祷告，那一声“主啊！我们都是主耶稣迷失的羔羊！”牢牢地定格在我的脑海里，让我至今无法忘怀。吃饭前，睡觉前，似乎在做任何事之前，奶奶总是要先祷告，感谢主赐给我们食物、赐给我们水、赐给我们阳光、赐给我们雨水……而现在，我却再也听不到奶奶的声音了，奶奶进入天堂已经好多年了。那么，在这座教堂的上空，天堂的某个地方，我的奶奶肯定在慈眉善目地看着我，并祈祷着：主啊，赐给孩子们阳光般的快乐吧！阿门！

那么，现在，我只能在心里感谢在涠洲岛上我能看到这座教堂，并进入这座教堂。

在门口，看了简介，知道了涠洲岛上的客家人原来住在广东恩平等地，1850年间因客、土两族械斗而逃亡至遂溪，日暮图穷之际得到法国传教士的帮助，经清朝政府准许来至此荒岛居住。1863年，建成眼前这座宏伟的哥德式教堂。后历经日寇残杀、文革焚毁等不堪回首的诸多事端，三中全会后政府重新拨款修建了教堂，恢复了正常的宗教活动。周恩来总理的夫人邓颖超女士也曾来参观过并捐款壹万元购置跪凳床椅……走在教堂，就是走进一段厚重的历史！
我不是教徒，但在教堂里我的敬意还是油然而生。我不想跪地而祈：“求永福兮何向，论斯道兮是从”。但传教士们四处传教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全不惧的精神让我久久感动！

走进教堂，尖而穹的重叠状屋顶把人的目光和思想一层层递送到最远处：那是耶稣受难像！教堂两边高高墙面上圆形的窗子里，明亮的阳光一束束照直来，仿佛一直照进人心底深处，把人内心的黑暗与痛苦统统一扫而光。

“位至尊而无对，理微妙而无穷”，我饶有兴趣地品味着这些教义。我仔细地端祥着一扇窗子，尖而圆的形状，上部的三角部分，是两个三角形的窗孔托着一个圆形的窗口，下部长方形的部分，两列圆形窗孔均匀地分开，我数了数，一边各五个，共十个。阳光从窗孔照进来，十三束灿烂夺目的光线明晃晃地射进来，被光线照到的地方，一片大光明。被光线照到的人们，仿佛变成透明的了。窗台下的两行字又深深地嵌进了我的心里“信心是一泓鲜活甜美的生命甘泉，爱心是一座支取不心的心灵宝库。”信哉，斯言！而教堂两侧所有窗子下都有这样的哲思妙语，可惜我无法一一记下！可就是小小的一滴，也让我受用不尽了！那时，冥冥之中肯定有一双目光在抚摸着我，不是神，不是仙，是教堂里十字架上的耶稣！

扭过头从教堂里朝外看，来的人来着，走的人走着。忙的人忙着，闲的人闲着，青青大树枝繁叶茂着。基督教的精神是在家仁慈、在商诚实、在社会礼貌、在工作公平。对不幸者同情、对孱弱者帮助、对罪恶者抵抗。对力量信赖、对悔过者宽宥、对成功者庆贺、对天主恭敬与服从。细一思量，人处当今世上，除了最后一条，还真的得有一基督教精神不可啊！

沐着教堂光辉，全家人在教堂里合了个影，愿这些慈爱的思想永远驻留在我们的心中。信步出门时，悄悄一回头，在教堂的门边墙上，几行字又跳出我眼帘：“爱是什么？对国家是守法，对社会是关心；对父母是孝顺，对长者是尊敬；对兄弟是谦让，对夫妻是舍己；对朋友是诚实，对儿女是仁慈；对病者是怜恤，对邻居是和睦；对弱者是扶持，对强者是勇敢；对仇人是饶恕，对自己是圣洁。”

在一步三回头中离开教堂。我去只能学着用小学生的口吻来结束这篇小文：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啊！我将永远地怀念它！ [ 本帖最后由 鸽子杨军 于 2011-8-4 15:1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