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偶记】从故乡到异乡

去远方，去看那未曾看过的风景，那里，一定有着无数迷人的风光。或许很多人在心里产生过这样的念头，期待着有一天，走出日复一日生活的地方，去远方，领略异乡的风土人情。
　　终于，这个秋天的一个清晨，汽车缓缓驶离我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从车后窗回望，小镇渐渐后退，楼房，街道，树木，所有的一切都退缩，最终成为身后一个模糊的小点，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感觉。终于走出去了，瞬间的喜悦里，竟隐着一份淡淡的惆怅。
　　先生手握方向盘，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前方的路在延伸，这次长长的路程对他是一次考验。设置了导航提醒，我不想去分散他的注意力，坐在一边，偶尔跟他说几句，大部分时间，除了看书，就是看窗外的景色了。
　　天气晴好。难得有时间特意去关注一下天空，这次，除了路边一闪而过的树木、远处的田野村庄，我看的最多的，应是天空了。进入平原地区，天空愈加湛蓝明净，令人感觉很想去触摸那朵朵轻盈洁白的云。
　　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的云，此刻，即使心里如何地起了震动，我也是不能惊呼的。因为高速公路上急驶的车子，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引起麻烦。既然无法与先生一同欣赏云朵，我只能独自观赏了。看了一会，我慢慢跟他说，这时的天空很蓝，云朵也是极其好看的，我会拍下来，等车子停下来时，他就可以看了。他听了，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只是微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好。”
　　几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一个服务区。先生要查看汽车轮胎，他怀疑后轮胎有些小跑气。维修人员查看后说没事。稍微休息了一会，我们又放心地继续行程。过了大约两个小时，车子停在王庆坨服务区，我们要在这里吃午饭了。王庆坨，大约是个地名，我和先生都觉得它像个人名。这三个字让我想起一位名叫王希庆的同学。当年，我这位同学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被老师罚写检讨，他竟在检讨书的最后洋洋洒洒落款“希庆”二字，直到现在还被老师经常笑说他当时的满不在乎，他也因此潇洒举动被同学老师记得。
　　在王庆坨服务区吃过午饭，休息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我们又继续前行。下午四点左右，车子驶出行程的最后一个高速公路收费站，很快，到达目的地――北京。
　　夜晚降临了。北京，这个繁华都市，它华灯初上的美丽和彻夜灯火辉煌的奢丽，都不是我们留意的，我们的心里，期待的是明天。明天，我们将去的地方，是一个与北京的繁华截然不同的地方，那是一个由山水构成奇异风景的地方。从故乡的山水走出，穿越长长的路程，奔赴另一处山水，究竟会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呢？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
　　第二天，早饭后，朋友的车在前面带路，我们的车子跟在后面，一起向十渡风景区方向驶去。接近十渡的时候，路两边是延绵不断、高耸陡峭的山峰，如巨大的屏障一直伸展来来。路不宽，车却很多，宝马、奔驰、路虎等名车屡见不鲜，所幸秩序很好，没有遇上堵车现象。我以为车辆多是因为逢上十一假期旅游高峰的缘故，过后才知道，这里一年四季游人不断，而且，来游玩的，大多是北京本地的人，或者是由北京人带来的外地亲戚朋友。
　　路程用了约两个多小时，我们才到达十渡风景区的蓝漪酒店。饭菜很丰盛，与我们平时吃的稍微有所不同，还算合口味，烤羊腿和烤鲟鱼的味道都很好。酒桌上有位杨姓男子，被介绍是村委书记，身材较魁梧，国字脸，很少说话，有些傲气的神态。
　　过后朋友闲聊时，说起这杨姓男子，原来也算得将门虎子。在日本鬼子侵华时，这杨姓男子的爷爷，一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离开家乡和妻儿，投身抗日队伍，此后音信全无。战争结束后，家人在当地政府的光荣榜上没找到他的名字，就四下打听。终于从当初跟他一起当兵、后来回来了的人那里打探到他的消息。原来，他不仅没有牺牲，还因英勇善战，成为了陈毅手下一名高级军官。这军官大约是在外面时间久了，习惯了外面的生活，就隐瞒了曾经的婚史，又与当地一位大家闺秀结婚了。他的哥哥沿那听说来的地址，一路寻了去，找到了他所在的部队，要他回家。部队上这才知道他在老家有妻儿，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处分。
　　土改运动时，他那位家大业大的地主岳父，土地被分配，他携带枪支弹药和队伍包围了村子，威逼土改的人停止分配他岳父的土地。僵持下，上级派了多过他队伍几倍的官兵又将他的队伍包围。这次，他的行为不仅仅是个人的行为了，事态上升到一个很严肃的高度，他将要接受严厉的军事制裁。事情的结局却出乎人们的预料，他只是被降了级别，并被勒令今后不得走出此地半步，其他一切待遇都没有太大变化。除了不得擅自离开，他还可以养尊处优地生活下去。这种结局似乎不算太坏，虽出乎意料，想到他是陈毅手下立下赫赫战功的一名勇将，对他的处理，肯定会征求陈毅的意见，所以，处理的轻重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人生充满了意外，许多时候，不得不遵从着命运的安排。这将军自从离家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孰料有一天却回来了。原因是，他的大家闺秀妻子不知什么原因，竟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他，这时又是癌症晚期了。这次，又是他的哥哥再次赶去部队，请求将他带回老家。于是，他回来了。他的前妻经历了生活磨难，早已从当初的少妇变为苍老的妇人，一双儿女也已拉扯成人。归来后，他在家人的照顾下维持着最后的生命，没过多久，就安然长眠在了故乡的山水间。他的儿子，也就是那杨姓男子的父亲，并没有显示出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反到是老将军的孙子，秉承了老将军的某些气度，成为这地方的一个领导者。
　　我在还没有观赏此地的山水风貌之时，就先知道了这地方的一个人物传奇故事，心里产生了很异样的感觉。我理解了那杨姓男子身上带有的傲气，或许是遗传了将军祖父的基因，虽然生在这样一个和平的年代，安分地生活在这里，骨子里的傲气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
　　饭后与先生散步，发现这里几乎四面环山。公路从山间延伸到山外，运送货物的火车咣当当地穿山洞而去，山峰陡峭险峻，高耸入云端，石质也与我们那里的不同。这些山峰，悠远肃穆，气势恢弘，亦有些远古的苍凉之感。电影《赤壁》的拍摄地就在此处，当初建造的电影城已成为一个旅游景点，我们没有进去观看，远远地看着建造在山峰之间高大的仿古城门楼，心里就已经感到很震撼。
　　尽管有“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说，我还是觉得这里的石头没有我们本地的石头好。远眺这些山峰，非常壮观，尤其是那些在此摄影的摄影家或写生的画家们，他们的作品中，这些山峰简直犹如世外之景，极其令人神往，但实质上，这里的石头很松散，除了垒河道和砌畦田，看不出还有什么用处。而我们家乡的山上，植被覆盖面积广，花草繁茂，石头光滑结实，泛着青光，许多石头看上去很像玉，有些石头含金量也是很高的。
　　河水绕山而流，河水非常清澈，水流也较急，没有看到游来游去的鱼，水流聚集的平坦地方，水面也静静地倒影着山峰，颇有些桂林山水的神态。我看着这景象，就想起家乡的河，每一条大大小小的河里，都有小鱼小虾，是那般可爱灵动。
　　山下也是三三两两的人家，门前是柿子树，熟透的柿子像一个个橘黄色的小灯笼挂在树枝上，门口闲坐了三五个人，悠闲地聊着什么。这些情景皆与我们那里的乡下相似，只是没见到有牛和羊在草地上吃草。
　　晚上下榻的地方，是一个中式三合院。门前是一条河渠，水很深，水势遄急，哗哗流向远处。三合院的院墙是灰砖砌成，镶嵌着大红的镂空六角窗子；院内翠绿的琉璃瓦，雕刻着花纹和龙凤的大红圆柱，悬挂的红色镂空灯笼，汉白玉栏杆，．．．．．这一切，无不在一种传统的古朴中透出华贵。
　　布局精致的小会客厅里，坐在雕刻有吉祥图案的红木椅子上，端起刚冲泡好的咖啡，饮了一小口之际，不知为什么，我想起的，竟是不久前去乡下朋友家，坐在紫藤花架下喝茶的情景。就连晚上月亮从高高的山峰上升起，我想到的，也是故乡那一轮满月洒着清辉的样子。尤其是我在此地掉向了，每天看到的太阳和月亮都是从西面升起，这是很别扭的感觉，我更加想念在家乡的时光。
　　我困惑了，为什么人在他乡，想的却一直是故乡呢？
　　直到结束这次行程，回来的路上，看着渐近的故乡山水，我才明白，原来，从故乡到异乡的过程，我的心不曾离开过故乡。就像山涧奔流的溪水，歌唱着，流淌着，渴望流向远方，流淌的过程，饱览了许多的异乡风景，最终归于平静，竟又怀念最初流淌的地方。我的眼里看到的是异乡的山水和风土人情，心里装着的，竟还是故乡的山水，念恋的，还是故乡那些熟悉而亲切的人们。

[ 本帖最后由 周施梅 于 2011-10-13 12: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