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到牛津度过

　　牛津大学比剑桥大学建校还要早。本来不想去看，但是因为它更早，特别是每半个小时就有一班车去，非常方便，所以就选在生日这天去看看，让自己的生日有个纪念的标志。

晕晕的转圈儿

　　事前查好了，英快（national express）从早晨5点开始就有车发。但那时太早了，起不来。于是就选择了7点钟那班车。本来说去买月饼，但是一天要把8本书看完，所以等完成了任务，中国超市也关门了。往年总是在生日这天开始吃月饼，吃到中秋结束。今年没有月饼吃了，有点遗憾。晚上煮好鸡蛋，玉米棒子，早晨起来，烧开了水，吃了三片面包，6点半，就匆忙出门，怕迟到了，一路冲刺，结果跑到车站，X5 居然没有来。

　　经过考文垂和牛津两次坐英快班车，与国内相比，没有汽油味儿。似乎车上也没有其他味道。 国内的快客，大多数不是有霉味，汗味，香水味，就是烟味。英国女人也抽烟，但是车上却没有人抽烟。车上有厕所，厕所的标志常常显示红色，但车上却显得比较干净。

　　我以前很喜欢坐汽车。坐车的时候，看到别人晕车，我就怎么也感觉不到晕车是什么滋味儿，虽然同情他们，但也觉得他们未免太娇气了吧。但是经历了几次折磨，身体有些不适应汽车了，甚至坐“和谐号”也会感到有些晕，主要是不透气的缘故。这只是在做论文，每天晚上10点要吃零嘴，然后干到十二点钟，害得身体有点发胖之后，才有些这样的感觉。

　　现在，轮到我晕车了。国内的道路比较直，就算是车进了城，七拐八拐地，也不至于左转一圈马上就右转一圈。晕车的感觉那只是微晕。英国的道路不仅不直，简直就是飞碟的迷宫，我想，在英国做班车司机多不容易，这转来转去的圈圈儿，任你记性再好，你也记不住。难怪我抵英那天，益进让老婆开车，而他自己不开。那是走的高速路，没怎么转圈儿，只有英国当地人才能感觉到那路和方向。

　　现在坐了英快，沿途有好几个站，停停走走，花了三个半小时，而这转圈儿，也不知转了几百个了。在剑桥城，它转来转去，三五圈我就被它弄得搞不清东南西北了。头开始发昏。我就期待着出了城，上了高速，那路端直，应该好些。谁知一路上它总是在转圈儿，好好的路，你看到前方绿树青草一片春景的模样，它就该造出中国那样的笔直的高速公路呀，可是在路上它还是不停地转圈儿，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颠得人直想吐。好端端的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坐车，却要受这份罪，我脱口骂了句，好在司机也更不懂外语，当然不需要懂啦。

　　在路上一个不知名的车站停车，车上客人几乎下光了。可是下面却排了一长排队。英国人排队，如果按国人的看法，简直有些傻冒，他们会很乖地排在那儿，像是等了很久。

　　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到了牛津，感觉很差，了无兴趣了。再见到房街道和建筑，与剑桥毫无二致，就觉得这趟罪是白受了。

　　出了车站，想去看泰晤士河。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问了一个老头。他指着路说：端走，然后左转，然后右转，然后……第三个然后，我就不想听了，听也记不住，还是到时候沿路问吧。

　　河上的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河并不宽，简直比国内江南城里流过的河还要窄。想起浙大西溪校区南院北门外，文三路上有一桥跨过西溪河。这泰晤士河跟那条西溪河基本差不多了。不同的是，泰晤士河桥窄得多，高得多，河里有船泊在那里，绿昂昂的水，没有杭州城的河边散发的那种臭气。

傻傻的信徒儿

　　从桥上回来，先游首屈一指的所谓胜景大教堂Christ Church。建筑是四方四正的院子，建筑风格也是与中国完全不同的雕石刻木。因为边门要走很远的一个绿草坪，我没耐心，走了一节就返回来了，在路边上照了一个远景拉倒。英国到处是教堂，当然到处是基督徒。

　　我很讨厌宗教。它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除了阎王的告示——鬼话连篇以外，没有什么价值。说来也巧，我倒喜欢两个反宗教最起劲儿的人，一是韩愈，二是乔治爱略特。

　　问过房东罗伯特，他说，现在英国还依然信教的人，占人口大约百分之十。而这百分之十的人，是不是真的都信上帝，那只有上帝知道。他说剑桥新闻还报道了，最近一个大主教，写了一本书，论证了科学是离开宗教而独立存在的结果。

　　其实凡事都要讲一个实际，那宗教看透了，它就是反人类，给人强加了一个生来有罪的莫须有罪名。　　

　　例如，南朝的时候，小小的一个南朝偏安之隅，竟然就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就南朝那么小的弹丸之地，四百八十寺是什么概念，如果这四百八十个寺庙是四百八十所大学，那么在那个时代，中国的文明将是如何的发达？就算四百八十个中小学吧，也够世界之最了吧。可是却在这种愚民的寺庙中藏污纳垢。南朝的灭亡，归根结底，就灭在这四百八十寺中！

　　韩愈反宗教，当然并不是反对佛教作为一种思想观点，而是在这种思想观点下面的愚昧行为祸国殃民。当时韩愈《誎迎佛骨表》主要是看到礼佛对百计民生带来了极大的影响。由于皇帝礼佛，所以，一时间，事佛之人是吃皇粮的人，整个社会以佛为最高旨归，人们以“焚顶烧指”为“美”。寺院霸占了大部分地主农民的田地，里面的专职人员既不从事生产，也不从事商业。按照韩愈的说法，民之为桑，“十去八九”，这就是说，工农业生产总值中的百分之八十以上都被佛寺剥削了。专职从事生产的社会下层劳动人口连人口中的一半都不到，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十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劳动的情况。这在中唐生产力还不很发达的情况下，养活这么一个庞大的负担，那后果是不可想象的。所以韩愈从维护皇帝统治基础的角度出发，冒死反佛，是势在必行。

　　中唐礼佛，宗教具有偏执愚民的特点，除了少数真正的学者能参透佛理“玄机”以外，绝大多数信徒只不过怀着百分之分的愚味顶礼膜拜，没有丝毫的思想。这就形成了全国只有一种声音，一种仪式，一种信念，万马齐喑的局面。宗教是皇帝愚民的最好的精神枷锁，所以大多数统治者都对它痴迷。

　　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中唐使唐王朝由强转衰的转折点，有好多历史学家都提出了一些原因探讨，却没有人想到，中唐文化由盛变衰，国力由盛变衰，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把佛教尊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导致思想界一片黑暗。一个窒息而又空虚的宗教是无论如何无法使一个大国持久强盛的。

　　如何看待佛教的实质，我赞同范文澜的说法，以一个无限的在死后的好处作为空头支票，要信徒相信那个空头支票是可以兑现的。并把今生献身宗教作为一种“投资“，希望存款之后，死后能在另一个世界去 “享福”。这个三岁小孩子都难以相信的鬼话，却在信徒中的眼里是那么的神圣，人一皈依宗教，脑子立即就进水了。

　　宗教思想与非宗教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它的话语霸权，它不许任何信徒对它的一整套的思想观点有任何质疑，不仅如此，它还会对世上所有质疑宗教的人进行攻击，一旦有权，就会对不信宗教的人进行迫害，不仅从精神上消灭你的非宗教思想，而且在肉体上也要消灭你，美其名曰“事佛”。

　　佛教曾经在中国产生过这样严重的反人类的恶果，那么，基督教呢，也自然曾经有过。中世纪的黑暗，之所以是那么惨无人道，就在于基督教的统治，对人们不仅进行精神枷锁，而且也像中国中唐礼佛的佛徒对普通人盘剥一样，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愈反佛的时代，还没有看到宗教内部派别之间的反动性。而英国的中世纪教派之间的冲突，形成了“文明”的冲突，也形成了教徒之间的迫害。

　　英国的宗教同样是英国历史上一直衰弱，任人宰割的最深刻的社会思想根源。如何图强起来，是这马丁路德宗教改革的现实出发点。

　　其实我们今天来看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其实是第一次对宗教的全盘推翻。原有的对人死后“上天堂”的弥天大谎，事实上是连痴也难以相信，只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精神平台，把自己的那颗浮燥的心按抚一下，宁愿相信这个弥天大谎。为什么呢？因为人都有贪念，这个空头支票许诺你来世上天堂，那比尘世的苦难该是多么不同的好事啊，所以，所有人都宁愿去相信它，不遗余力地去论证它，建构它，想象它。

　　马丁路德的改革实质，就是将死后的彼岸的上帝请回到此岸中来，把高高在上的上帝请到活人的身边来。人人都可能与上帝同在，上帝与人人同在。而教义决不只有牧师教皇的解释才是对的，普通人想怎么解释就怎么解释。

　　这种把上帝从死后的虚妄幻想搬到了活着的此世来的精神安慰的改革，既推翻了宗教，却又强化了宗教，挽救了宗教。把活人中的一些机遇，一些无法证明的力量和现象，统统都用宗教来解释，就能让普通人，甚至学者，也能接受。佛、上帝是这样一个家伙：你不能证明他存在没有关系，但是他决不能证明他不存在！是的，你看不见佛，看不见上帝，那没关系，是因为你没信嘛。但你也没有办法证明它不存在呀？它可能存在，只是你没有参佛，没看见而已。这样一个荒谬的逻辑，常常成为宗教的自卫（自慰）法宝。宗教野蛮的思想核心就在于它用威肋的手段强迫信徒：你不信佛，你不信上帝，会得到报应。

　　这样一来，宗教利用人的无限贪欲，或者说，它就是人的无限贪欲的表现。第一，许诺了一个无限的死后的空头支票，可以满足人的无限贪欲。第二，它利用人的有限能力，无法证明上帝、佛不存在的局限性，创造了一个超越人的能力的符号，从能力上来满足人“无限能力”的贪欲。第三，它盗用了社会伦理观念，用“向善”“克己”“为人”“此生无欲”等等空洞的教义来蒙骗人们希望获得无限好处的“投资需求”，把现在所做的一切“好事”都看成是对来世的投资，甚至是对今世的投资。这次信了上帝，那么下次上帝会就保佑你“好运”。总之，宗教是一个人的无限贪欲的存放之所，决不是人的灵魂归依之所。

　　英国自从伊丽莎白二世开始，政治上实现了各教派之间的制衡，虽然教派冲突仍然不断，但是整体上国家基本无事。当然这也归功于前代的宗教改革。只有当宗教一统的局面打破，各种“教派”思想都能平等的睦相处，那么，整个社会的思想就会百花齐放，只有当思想精神领域的百花齐放，才有可能形成了创新的局面。从此，英国从弱转强。

　　英国十九世纪成为世界头号强国，其他因素不说，就它的精神解放，彻底摆脱了宗教束缚这一层面来说，才是最根本的动因。这个时候，不仅自然科学、工业革命远离宗教神话而自由发生，就是神学本身也在不断改革，不断进行重新解释，实质上，它是重新建构了。

　　乔治爱略特不信教，由此，她与爸爸反目为仇。但她不是个案。马修阿诺德，拉斯金等人的文化批评为英国十九世纪精神思想的解放都做出了贡献。马修阿诺德直接批评希伯来文化对英国产生的消极影响。拉斯金也同样进行了文化批评。可以说，英国十九世纪的文化批评，实质上就是彻底地摆脱宗教愚昧的思想革命。如果没有思想革命，那么也不可能有工业革命。

　　“上帝死了”。中国人可能记得这是尼采的名言。可是，这一论断早在十八世纪的英国已经风行起来，至少在人们的灵魂深处已经产生了这样的效果。否则，就不可能有英国十八世纪开始的工业革命。思想的解放，是工业革命的最根本的动因。其实在这之前很久，就有哲学家对宗教进行了致命的批判：

　　上帝是万能的，对吧？那么上帝一定会制造一个最大的石头，对吧？这个石头大得连上帝都搬不动，对吧？因为上帝是万能的，所以，他就必须能制造一个他自己都搬不动的大石头。如果他连这样一个石头都制造不出来，那么，他“万能”就可以证明是假。

　　但是，如果你回答说：上帝能够制造一个他自己都搬不动的石头，那么，上帝还是不万能。因为，既然他有一个石头搬不动，那么他就不是万能的！

　　这个上帝万能的悖论，如同上帝可知和不可知的悖论，其实早已颠覆了宗教神话的思维范式。

　　人人是上帝，上帝是人人，只有在这个一个“个人主义”的价值观下面，人们的创造力才会得到激发。“上帝只救那些只自救的人”。

古古的城院儿

　　牛津和剑桥的建筑风格，看上去完全一样。如果不是在牛津，你也会觉得它就是剑桥。这种建筑都用的是石料，为什么会建得这么坚固？我才来英国时，没有明白，就想，人家英国人做事情，就是讲究质量，八九百年前建的房子，就知道用这么坚固的石料。但是，看了看一些标明1258年的建筑，那其实只有一个遗基，房子还是后来建的。但毕竟都有上百年的历史。

　　从不同学院的建筑来看，我倒有一个怪想法。与中国相比，西安的城墙那是古代最坚固的墙。为什么？那是因为要抵抗外来的侵略。英国人只不过把这个城墙缩小到一个院子而已。一个学院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那坚固的墙就是西安那样的城墙。西安的城墙，是比英国更大气的房墙，而英国的院墙则又是西安城墙的微缩。

　　但毕竟还是不同。牛津各学院的那四合封闭的院墙主要是石基，当然上面也有质地很好的砖，但是石基是突出的特点。而西安城墙则完全是砖和土筑成的。当然也有石料。但石料不是主体。

　　不仅如此，学院建筑并不像中国某些设计师那样建出的楼房不实用。例如，浙江大学紫金港里的建筑面积中，充其量只有一半是可以有实用价值的存储空间。上海的好多新楼房也是如此，就连小区里的住宅都有华而不实，不能使用的空间几乎占到三分之一以上。你随便去看一下上海的某个大学的新校园，莫不如此。

　　而牛津大学的学院，房子只有两三层高，决没有中国任何一所哪怕是再垃圾的学院那楼房高。也没有华而不实的空间，每一寸建筑面积都实现了空间利用率的最大化。

　　这其实并不是八百年前建筑形态与“现代”建筑观念的不同，也不是说中国某些设计师有多么创新，而是反映了不同的社会价值观和思维方式。

　　牛津的建筑有它的空间为人服务的突出内涵。它的坚固，可以给你一个相当安全的读书环境，生活环境。它的低调，不向空中占领的思维方式，可以给任何人一种挺拔于天地的自由空间。

　　相反，你站在中国现在的建筑形态面前，你无法不产生这样的观感：它不仅目中无人，而且简直是反人类的邪恶理念在支配着一批狂人：他们的一切出发点和归宿，就是让人猥琐地蜷屈到一个越来越小的空间。用高楼来抢去你的全部的天空和视野，用华而不实的建筑面积宣示着某些邪恶理念的“政绩”，而不是学子们生存的空间。在那些豆腐渣工程的背后，只有一群禽兽在“赚钱”，而不是设计，不是建造。在层层盘剥的资金之后，施工的工人手中连微薄的活命钱也会久拖不给。那么材料的质量就只有永远不存在的“佛”知道了。

　　在牛津的这些久远年代建筑里读书，我想，你也许会感到瘆人。幽灵会经常出没吧？作为游客，你见到这些迥异的建筑和古老的房子，你会觉得它是一种成熟的美，文化符号的“老”是越老越有价值，越老越美。而要真的作为一个学子，长年住在里面读书，你也不会感到恐惧。因为，它不会在哪儿让你感到它的存在。对于一个陌生的游客来说，它都没有想让你走进迷宫，那么你熟悉之后，它的存在近乎于一种绝对坚固的“无”。

　　牛津的这种建筑风格，让你感到了一种珍惜的价值。我看别人都在买名信片，也买了它。寄给谁呢？还是先寄给自己的老师吧。在电子网络如此便捷的时代，牛津人却依然保持着亲笔寄名信片、寄贺卡的习惯，这似乎如同他们的城堡似的院墙一样，有着守卫着一种思想境界的高度。
[ 本帖最后由 太阳神 于 2010-9-26 23:22 编辑 ] 太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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