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
2022-01-01抒情散文万里
雪花飘飘大年三十清早起便下起了雪。灰蒙蒙的天像是下了一场柳絮雨，于是到了下午，地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地毯。为了这一年一次的家庭成员大聚会，娘杀了四只鸡，称了二十斤肉。全家人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团圆饭，还剩下一大堆，可家里没有冰箱。娘说，寒冬……
雪花飘飘
大年三十清早起便下起了雪。灰蒙蒙的天像是下了一场柳絮雨，于是到了下午，地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地毯。 为了这一年一次的家庭成员大聚会，娘杀了四只鸡，称了二十斤肉。全家人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团圆饭，还剩下一大堆，可家里没有冰箱。娘说，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放几天不会臭。我看着屋外厚厚的积雪，心想着这不就是老天爷送来的天然冰箱吗？于是，提着那些鸡和肉，就上了楼顶。铲了一大堆雪，将鸡和肉埋起来。 到底是许久没干重体力活了，竟出了一身汗。解开衣扣，微喘着粗气，向四下里张望，于是这雪中的乡村便尽收眼底。看着看着，目光就定格在村前拐角的二妹家。 二妹家新盖的四间砖墙瓦房，加上东边两间厢房和后排的四间猪圈茅房，西边是与邻居家共有的一溜围墙，四四方方的一个大院子。若在门前挂上两只红灯笼，总不免让人想起北方的四合院。 很多事情，过去多年，从未想起过。让人怀疑是否早已忘记。直到某个时刻，它就突然跳出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吓自己一跳。就像一面盖了布的镜子，不知何时，那层布便会突然被风掀起。 一如此刻，二妹就突然跳出在我的眼前，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小脸冻得通红，嘴里不断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可我实实在在地知道，她现在是个精神病患者，即村人俗称的疯子！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冬天经常下雪，哪像现在啊！偶然下一次，一村的孩童都会惊奇地在雪地里蹦着跳着，似乎下雪已经成为一件稀奇事！听娘说，我三岁那年的一个冬夜下了场雪，邻居的二大爷清早开门没注意，半米来深的雪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倒了下来，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据他自己后来说，屁股红了好几天没消肿，于是被人笑了十几年，还起了个绰号叫“雪里红”。但我记不起来了，单是记得我十三岁那年下了一场雪，十来天都出不了家门，屋檐上的滴水结成冰柱直拖到地上。 那时的我们常在河面上跑，大人们也懒得管我们，只把两手拢在袖口里，靠在门前的大椿树上晒太阳。椿树到了冬天里自然是要落光叶子的，大人们就铲了地上的雪，坐在树下晒太阳。二妹是女孩里胆最大的，她便常常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满沟跑，吓得沟沿上的其它小女孩哇哇乱叫。她则跟着我们一边嚷着“丫头片子快下河”，一边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 二妹的家很穷。可穷有穷的活法，二妹的童年一直很开心。那时的我，常从家里偷偷地揪一段大姐织毛衣的红线，绕出一只鲜艳的小花，系在她的辫梢。冬天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冰面，又反射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白里透着红，衬着头上的红线花，真美。 我常想，我们会一直很幸福地在雪地里乱追，在冰面上疯跑，然后，将这些记忆挤压成信件，封存在乡村这个信封里。那么，即使是满头白发后，偶然重拾起这些记忆，我也会一脸童真地咧嘴一笑的。然而，就在我离家的那年冬天，娘就在电话里对我说：二妹疯了！ 关于二妹的疯，有人说是遗传。她娘是外地人，平日与村人不大交往，大夏天里也喜欢扎着个头巾，将半张脸捂得结结实实，说话轻声慢语，听得人心里直冒火。但据医生说，二妹是因为抑郁症没有得到医治，及至后来严重到了无法医治才送去医院，就这样白白地糟蹋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 耳边的鞭炮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扭头看，西邻的二叔家正在放炮贴春联。炮竹燃放后留下的点点纸屑，落在雪地里，像极了点点红梅。过年了，也不知道二妹现在怎么样，她是否也知道已经是普天同庆的新年到了？我决定去看看二妹！ 下了楼，顺着那条童年曾玩耍过的小河一直往前走，再拐个弯就到了她家。路上雪很厚，不好走，我一步三滑地往前挪，一时间竟想起了幼年时在雪地里追逐嬉戏的情景。那时的二妹是多么天真可爱呀。一股亲切之情油然而生，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着她了。 终于来到了她家门前。门是关着的，我没推开，于是敲门。半天，方从门缝里看到二妹的娘拖沓着步子来到门前。原来，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见到是我，似乎很是吃惊，便慌着开门将我往里面让。 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二妹！可是，那真的是她吗？那个在冰面上蹦着跳着喊“丫头片子快下河”的小精灵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衣衫褴褛，半蹲在墙角，若不是她娘指给我看，几乎没有发现那是个人，还以为是一个布口袋，上面堆放了一堆黑线头！难道这就是那个我亲手为她戴上红线花的小姑娘吗？我的急于想见她的热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匆匆地往她娘怀里揣了两百块钱后，我几乎是扭头就走——不！是夺路而夺！我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只流光溢彩的琉璃碗，瞬间摔得粉碎！ 天还在下着雪！漫天漫地的雪花，如扯絮般从半空中洒下来，天冷得人直打哆嗦。我蹲在雪地里，两手支腿，托着腮帮仰首望天，心也冷到了极点。我想像不出二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已经乱成了一团线，她再也无法将其理顺？我就又想起我给她做的红线花：乱了！看着漫天的雪花， 那一刻，我哭得昏天抹地！ 娘说，二妹曾经被送到一家医院免费医治过。当时还上了报纸，村里人满心地指望着二妹能够康复回来，可不到半月，医院就开始收费。因为无力支付高昂的医药费，二妹重新被送了回来，白白地为医院做了个宣传。从此后，二妹的病情更重了，怕她跑丢了，家里人只好将她锁在了家中。锁在家中！如花似玉的年纪，竟是这般的怒放！
娘说，许多年没下过这样的大雪了，真是奇怪！我的心灰到了极点，难以抑制地哽咽着，扭头看向窗外，雪依然瑟瑟地下着，压得屋前那棵椿树光秃秃的枝丫弯成了一张张弓！我想，何时才能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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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清早起便下起了雪。灰蒙蒙的天像是下了一场柳絮雨，于是到了下午，地上便积起了厚厚的一层白地毯。 为了这一年一次的家庭成员大聚会，娘杀了四只鸡，称了二十斤肉。全家人美美地享用了一顿团圆饭，还剩下一大堆，可家里没有冰箱。娘说，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放几天不会臭。我看着屋外厚厚的积雪，心想着这不就是老天爷送来的天然冰箱吗？于是，提着那些鸡和肉，就上了楼顶。铲了一大堆雪，将鸡和肉埋起来。 到底是许久没干重体力活了，竟出了一身汗。解开衣扣，微喘着粗气，向四下里张望，于是这雪中的乡村便尽收眼底。看着看着，目光就定格在村前拐角的二妹家。 二妹家新盖的四间砖墙瓦房，加上东边两间厢房和后排的四间猪圈茅房，西边是与邻居家共有的一溜围墙，四四方方的一个大院子。若在门前挂上两只红灯笼，总不免让人想起北方的四合院。 很多事情，过去多年，从未想起过。让人怀疑是否早已忘记。直到某个时刻，它就突然跳出来，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吓自己一跳。就像一面盖了布的镜子，不知何时，那层布便会突然被风掀起。 一如此刻，二妹就突然跳出在我的眼前，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小脸冻得通红，嘴里不断地叫着“小哥哥、小哥哥”！可我实实在在地知道，她现在是个精神病患者，即村人俗称的疯子！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冬天经常下雪，哪像现在啊！偶然下一次，一村的孩童都会惊奇地在雪地里蹦着跳着，似乎下雪已经成为一件稀奇事！听娘说，我三岁那年的一个冬夜下了场雪，邻居的二大爷清早开门没注意，半米来深的雪就在开门的一瞬间倒了下来，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据他自己后来说，屁股红了好几天没消肿，于是被人笑了十几年，还起了个绰号叫“雪里红”。但我记不起来了，单是记得我十三岁那年下了一场雪，十来天都出不了家门，屋檐上的滴水结成冰柱直拖到地上。 那时的我们常在河面上跑，大人们也懒得管我们，只把两手拢在袖口里，靠在门前的大椿树上晒太阳。椿树到了冬天里自然是要落光叶子的，大人们就铲了地上的雪，坐在树下晒太阳。二妹是女孩里胆最大的，她便常常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满沟跑，吓得沟沿上的其它小女孩哇哇乱叫。她则跟着我们一边嚷着“丫头片子快下河”，一边做着各种夸张的动作。 二妹的家很穷。可穷有穷的活法，二妹的童年一直很开心。那时的我，常从家里偷偷地揪一段大姐织毛衣的红线，绕出一只鲜艳的小花，系在她的辫梢。冬天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冰面，又反射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白里透着红，衬着头上的红线花，真美。 我常想，我们会一直很幸福地在雪地里乱追，在冰面上疯跑，然后，将这些记忆挤压成信件，封存在乡村这个信封里。那么，即使是满头白发后，偶然重拾起这些记忆，我也会一脸童真地咧嘴一笑的。然而，就在我离家的那年冬天，娘就在电话里对我说：二妹疯了！ 关于二妹的疯，有人说是遗传。她娘是外地人，平日与村人不大交往，大夏天里也喜欢扎着个头巾，将半张脸捂得结结实实，说话轻声慢语，听得人心里直冒火。但据医生说，二妹是因为抑郁症没有得到医治，及至后来严重到了无法医治才送去医院，就这样白白地糟蹋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姑娘。 耳边的鞭炮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扭头看，西邻的二叔家正在放炮贴春联。炮竹燃放后留下的点点纸屑，落在雪地里，像极了点点红梅。过年了，也不知道二妹现在怎么样，她是否也知道已经是普天同庆的新年到了？我决定去看看二妹！ 下了楼，顺着那条童年曾玩耍过的小河一直往前走，再拐个弯就到了她家。路上雪很厚，不好走，我一步三滑地往前挪，一时间竟想起了幼年时在雪地里追逐嬉戏的情景。那时的二妹是多么天真可爱呀。一股亲切之情油然而生，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着她了。 终于来到了她家门前。门是关着的，我没推开，于是敲门。半天，方从门缝里看到二妹的娘拖沓着步子来到门前。原来，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见到是我，似乎很是吃惊，便慌着开门将我往里面让。 现在，我终于见到了二妹！可是，那真的是她吗？那个在冰面上蹦着跳着喊“丫头片子快下河”的小精灵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衣衫褴褛，半蹲在墙角，若不是她娘指给我看，几乎没有发现那是个人，还以为是一个布口袋，上面堆放了一堆黑线头！难道这就是那个我亲手为她戴上红线花的小姑娘吗？我的急于想见她的热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匆匆地往她娘怀里揣了两百块钱后，我几乎是扭头就走——不！是夺路而夺！我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只流光溢彩的琉璃碗，瞬间摔得粉碎！ 天还在下着雪！漫天漫地的雪花，如扯絮般从半空中洒下来，天冷得人直打哆嗦。我蹲在雪地里，两手支腿，托着腮帮仰首望天，心也冷到了极点。我想像不出二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已经乱成了一团线，她再也无法将其理顺？我就又想起我给她做的红线花：乱了！看着漫天的雪花， 那一刻，我哭得昏天抹地！ 娘说，二妹曾经被送到一家医院免费医治过。当时还上了报纸，村里人满心地指望着二妹能够康复回来，可不到半月，医院就开始收费。因为无力支付高昂的医药费，二妹重新被送了回来，白白地为医院做了个宣传。从此后，二妹的病情更重了，怕她跑丢了，家里人只好将她锁在了家中。锁在家中！如花似玉的年纪，竟是这般的怒放！
娘说，许多年没下过这样的大雪了，真是奇怪！我的心灰到了极点，难以抑制地哽咽着，扭头看向窗外，雪依然瑟瑟地下着，压得屋前那棵椿树光秃秃的枝丫弯成了一张张弓！我想，何时才能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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