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借债

春 风 借 债


十多年前年春风读的是粮校，毕业后被安排在乡镇粮所，上了不到半年班，就被在县府任职又面临退休的姨夫活动，办到了城里的一家大型企业，薪水高、福利好，虽是两班运转，一般的人削尖脑袋还是很难进去的，盈利与否一直由政府部门罩着，属于小城里的旗舰单位。改革大潮由南往北猛烈的涌动着，曾经那些抱“铁饭碗”的人，日子越来越不如“泥腿子”好混了，春风就面临着是否能够继续就业的问题。因为单位要求每位在岗职工，最少集资一万元，说将来高利息回报分红，对于刚刚白手起家不久的春风来说，一万元简直就是天文数字，可是如果拿不出，千辛万苦、寒窗拼搏后才好容易捧上的“铁饭碗”，也将付之东流。与丈夫商量再三，决定继续拉窟窿借账，凑上一万元，先保住职业再说。

去年丈夫单位盖楼，职工只出百分之六十，合两万多，就可以得到一处两居室，比外边买的商品房便宜多了，趁着年轻过点紧日子，三口之家就不必挤在不足十个平方的原单身宿舍了。想一想，人活着还不如蜗牛，小小的蜗牛比人类强得多，一生下来就拥有了房产，且终生相伴，不至于辛辛苦苦做多年房奴，而后才有自己的住所。东挪西借，访遍了亲戚朋友，甚至丈夫请假去了在北京做买卖的一位远房表哥那里跑钱，在预定的期限内，终于凑够了。从此，春风每每睁开眼睛，就会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两口人的工资不足四百元，孩子越长越大，即使勒紧裤腰带，也难很快还上，欠债就是欠人情，这样的日子实在是一种煎熬。记得晚饭煮熟面条后，才发现家里没有盐了，而当时七角一袋的盐也买不来，因为翻遍所有的抽屉、口袋，凑不够七毛钱。还好，所幸的是上次回老家，母亲给装上了十几个咸鸡蛋，腌蛋的外壳上顶着一层薄薄的盐巴，总算对付过去了。这一次别再为难丈夫了，自己试着跑一跑吧！春风搜肠刮肚在一张白纸上列下了生活在小城里所能想到的近二十人的名字，有朋友关系也有一般同学，到了这种时刻，交情深浅先搁置一边，面子也没有必要看重，能够张开口筹集到钱才是硬道理，或许这也是一次关于友情的亲密疏远的难得的“试金石”吧！

春风去的第一家是好朋友金梅那里，她直接去单位找的金梅，见面刚开口金梅就拉开抽屉，拿出一沓红票递给春风，说：“我早听到信了，就给你先准备了两千，昨晚与‘老头’商量，你凑不够的时候，咱再想办法。”春风说不出话了（十年前的两千元不算小数目）心里暖暖的，初战之顺也鼓励她更有勇气去敲响其他熟人的门。找到迎春家时，才知道她刚搬进新楼房不久，上学时二人关系不错，却一直没有联系过，今日因为做了大憋子，便东寻西找打听到老同学的家，多年不见自然亲热。迎春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与丈夫是同事，她的老公公是办公室主任，家庭条件比较优越，不过因为刚刚乔迁新居，春风就不好意思再张口提钱的事。落座交谈中，迎春得知了春风的处境，就去卧室拿出工资卡对她说：“别嫌少，我留出生活费给你凑五百吧！”春风内心有一种要哭的冲动，她强忍住泪水，笑着说：“谢谢了，这就已经不少了！”跑了五天，凑了八千元，自己手头还有准备还楼钱的一千元，剩下的那一千元再到那里去寻呢？真真是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春风只好再去最后一家碰一碰了。那也是从小的同学，平时关系也不错，虽然当年没有考上学，因为她的父亲是公家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全家就从农村转出来了，成了非农业户口，被安排在一家纺织厂上班，找的婆家是小城某条街上的首富，房产多处，还有两辆运货的大卡车，她家肯定有钱，是不是能够借出来春风心里实在没有底，但必须去试一试，否则过了期限工作就泡汤了。平时见面打招呼，语气也是极亲热地，这一回春风说明来意，明显感觉温度降了不少，“春风，到时候你们单位万一垮了怎么办？不要说分红，就是本钱也回不来呀！我再到什么地方找你？”“小花，就差一千了，我们有了钱先还你！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难耐的沉默，“明天过来吧！我工资低，挣不了几个钱，看看他工资卡上够吗？”几天来，这是春风感觉最难堪的一次，可是她没有志气扭头就走，她不能因为一时气盛而失去工作呀！

第二天，春风带着提前写好的借据又到了小花家，坐在小花的里屋内，听到窗外传来她与丈夫的对话：“你怎么这样呢？又不是多！”“还不了咱怎么办？”春风只感到满脑子空白，觉得自己实在是人穷志也短，她不能摔门而去。终于，小花从外边推门进来，板着脸右手拿着十张老头票交给了春风，春风仔细数了数，折好小心的放进内衣兜里，又把那张借据掏出来，递到小花手里，“小花，我们会先还你的，谢谢！”春风转身走了，小花愣在那里，忘记了去送送自己的老同学。

春风如期集上资，又可以天天去上班了，而明天等待她的依旧是领取微薄薪水，去还账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