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路口

花容路口
天疆

建筑是城市的音符，高高低低摆在马路的五线谱上，凝固着每个市井民心。喜怒哀乐，担纲无常，像是土地里长出的五谷杂粮，一声声，一浪浪漫过了堤防。

彩霞挂在遥远的天幕，映衬着一首流动的市井之歌，被车流装满，让脚步沉重。轻松的是有待调节的心情，沉重的是忙忙碌碌的生活。满载着负荷上路，去追赶昼夜的日月星斗。多少天，多少月，仿佛总也承载不完。帷幕拉开，就没有谢幕的民间小曲。

走惯了当街的十字路口，预留的大街为车夫通行，也为我预留。只要在城市，总能畅通无阻。十字路口，是一个人车交换的码头，一道停车线，宽宽的斑马线摆渡无数的人流，不需要开口，默契为众人共有。路口不语，用它的线段规范着各自的通道。我站在斑马线边，默默地等待一个信号灯的转换。规定约束着一应的来者，只要站立，就该在斑马线的两端。短暂地滞留都有各自的理由，或是车辆，或是路上的行人，这里应该不是情人花前月下约会的场所，只是等待那个亮灯的信号。我与车辆就在阳光下、夜幕中选择生命避让的交口。五颜六色是路口长长的车流风景，你来我往穿梭不停。谁是谁的停留，谁是谁的奔走？只有自己心知肚明，唯有红绿灯大家都能看懂。

我是大街上的过客，她是季节里出现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正是茉莉花开的季节，停车道有花香飘来。一袭款款的红妆，飘动在暂停的车主当中，胜似一个逗号，把长长的车队串接起来，句子其实不长，就是红灯停车的队伍。喧闹的市井，拥挤的十字道口，是车流穿梭的急所。她选择这里招摇过市，沿车叫卖，真有她的智慧。车是有钱的群体，享受的达人部落，只在停留等待的那一个时刻，红绿灯才有了实质性的意义。而对于行人来说，也就是规范举步行为的艺术，为行人所用，对她无疑是最大的利益。有车就有人，有人就有追求，不管是利益，还是行走，短暂的停留，是卖花女叫卖鲜花的意义所在。我不知她来自乡村，还是城中村的某个街弄。总之，是有花女一族。此刻，车流已经不是风景，我眼前惟有中年妇女的音容。

这个社会是个人口膨胀的国度，到处都拥挤着渴望。我渴求着过路，车主渴望着快快启动，都是生活的缩影，而她俨然已是暂停车队里的剪影。有花香飘来，是躁动心情的一副临时镇静剂，飘在马路上，钻进小车里。于是，鲜花的世界凝聚了目光，终止了喧哗。有车主摇下了车窗，招呼显眼的红帽，袖珍的花篮随即晃过去，里边是一束束洁白的花朵，待开的花苞，清香洒在车主的窗里。肥实的手臂从花篮挑出一束花瓣，片刻，红唇牵动，远远地看不清楚，是说价吗？一定是的，要不然胖手不会递出五元钱来。能看到纤纤细手接过人民币会心一笑，灿若红颜佳丽。转身，又去了另一个车窗口。好主意总是难得好规矩，就像吸毒与贩毒之间的关系。这种比喻明显不合适，只是交警不能面面俱到，顾及每一个周边发生的路况。谁能阻止卖花女的脚步，只有绿灯亮起才会自动终止花女的交易行为，而短暂的终止是在等待下一个停车的时刻。心有花灵，沁人心脾，偶尔遇到的场景，拥挤着我路遇的心，不知是为人自觉意识的觉醒，还是那娇媚的花草怕被启动的车轮碾碎而多余的操心。在阳光下，和风里，花儿常会开了，谢了，只是两者都不该在这个时刻。

佛说，那是昙花一现，用来愉悦世人，没有什么可以比得上自心的纯洁。把她赐给女子，少了蒙尘。

忘记了行走，这本不是我的意图，只因为暂停的车流注入了一朵鲜艳的花容，就让我忘记了目的。而她的目的非常明确，都是交通规则定的，打破，其实轻而易举。马路宽畅，穿梭在车流的缝隙轻而易举，只须着装打扮一下。修饰成买花的模样。很多自由都终止在官场上了，要想突破，必须有察言观色，游刃有余的能力。她是其中的一个智者，一个把想象用运在行动上的智者。站在路口的一侧，我习惯性地观察浏览，学习一个女人巧妙而又天衣无缝的智慧，是有车族越来越多，城市过大，人口过多提供的机会，如果是一个小小的县城或是北京又会怎样？无疑，太短的红灯间隔和严格的管理，都不会出现这种插曲。我久久地注目，忽而，为她只是卖了那不值几文钱的冒险举动而叹息。一次次摇下车窗，一次次手中接过五元小钱，就这样完成一个停车等待的过程。让红绿灯哑口无言。与她的逆向行事恰好背道而驰，如此一致，却带着她的狡黠智慧了。是不怕死吗？我分明看到绿灯亮的一瞬间她已多次完成了交易。成竹在胸，也就游刃有余，看来她是熟悉了自己的程序。我仍然站着，看着，想着。理是公理，定成了条条框框，贴在了墙上，印在了书本里，为众人规范行为准则或是约定俗成。而对她却成为一种牵线搭桥的利用关系，漠视或阻止，给了她也给了我，自成一体，借题发挥就要利用这个车与人当道的交接路口，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轻易地穿透，仿佛真有一种邪不压正的成就感了。

轻拍车门，提起置花的小篮，里面放着一摞摞花朵，一枝仅仅十来公分，结着四五朵长条形的小白花，没有叶片。此时不用说话，示意就是花女手中的那束花瓣，车主一看就明白。江城女子常有一种风俗习惯，把茉莉、栀子、玉兰花戴在头上，或是插在家里，花香淡雅芬芳，怡心悦情。那些碎小的花朵只有特定的时令才会生成。而花店是不消做此种小钱营生的，都是等着买主登门。而多年沿袭下来的风俗总有根深蒂固的势力，不起眼插在女子的发髻上，就有淡淡的芬芳萦绕在身旁，这也许是一种雅兴了。因而，总有为茉莉花吸引的买单车主，这是江城香季节特殊的风景。生活的溪流幽幽静静，演化出众多的色彩，而这里是白色组成的基调。

花的构成，被这个女子在当街的路口看破，看来她达到了目的。美丽的青春摇曳着风情，被赏花的车主一路招手，交通与她和谐成一个福音，两利而互荣。总之，重要的是她为花而来，为钱而去，这是生活的道路留给她的缺口，她用路口将其修复。有花的世界是精彩的世界，典雅端庄，乔装是花店插花的艺术，而路当中不讲究这些。车流启动的瞬间卖花女来到我的身边短时休息，她的站定，恰恰是车流的行走，这样就形成了一种目送的关系。这与含泪葬花的黛玉，忧郁凄楚的卖花女孩有天壤之别，被动与主动都在一个生活姿态。不然的化，眼神会留在教科书中，内涵各有千秋，而我读出了不一样的内容。其实，社会没有现成的范本，只有生存启开每一章修订的文本。我沉默着，她与车都是无意或有意的邂逅。突然想起了一句哲语：“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是但丁千年的教使，还是路在脚下给人的启示，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惟有自己安慰自己。

看惯了沿街叫卖的花匠和花店的盆花，他们都有自己的姿态，路口各不相同，那些小心翼翼踩着三轮的花匠，是走街串巷的本分花使。今天偶尔遇到一个卖花女站在车流风景的当口，胜似闲庭信步，这条大街的路口此刻应该是属于她了。停车是老规矩，禁止鸣笛是城区颁布的新规，多数人都在自觉遵守。而穿梭的花女继续叫卖着，美丽跟芳香一起凝固。那些疼痛，那些买花的过程凝固成别人的窗口，在此画出一个大大的省略符号。有多少人注目，欣赏，暂且不去管他。我行我素，讨价还价，车香是车主的，有需要或是情人的愉悦那才最为重要。花香留住了风韵，留住了迷人的视线和笑靥。 我知道这样的叫卖多少有些无奈，但是，有时候属于自己的确实不多，这个世界有多少对的是被弄错了呢？又有多少错的东西是真正无缘被人默许了呢？我不是在她站着的当儿也买了一束吗？不求果实，只求实效，这花还真开的别样了。

这样想着，我手上的茉莉就静静地开了，而盛开的过程就是一种疼痛。 2010年10月3日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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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天疆 于 2010-10-13 17:3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