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
2022-01-01抒情散文牛学伟
在我的记忆里,乡村的黄昏常常有三种旋律随着袅袅炊烟萦绕在田野村寨。一种是小货郎哀婉的吆喝声,一种是劳累了一天刚刚卸下磨的毛驴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还有一种就是秦腔。我将这三种声音并列,也许有不恭不敬的嫌疑,要遭聪明人的讥讽。但在我他们却是乡……
在我的记忆里,乡村的黄昏常常有三种旋律随着袅袅炊烟萦绕在田野村寨。一种是小货郎哀婉的吆喝声,一种是劳累了一天刚刚卸下磨的毛驴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还有一种就是秦腔。
我将这三种声音并列,也许有不恭不敬的嫌疑,要遭聪明人的讥讽。但在我他们却是乡村的血脉,一直流淌在我的心里。今天,货郎的叫卖声几乎绝迹了,拨浪鼓早成了孩子手中的玩物;劳作的毛驴也日渐稀少,倒是驴肉的价格一天天高起来。只有秦腔,依然年轻,它从街头巷尾,车马小店,杨柳阴下一直走进崭新的住房,走进乡村的舞台。
秦腔,那是从大地深处,从岁月尽头,从五脏六腑流淌出的声音。有秦腔的地方,就是一个充满着生命活力的地方。 高老爷子自幼喜好秦腔,晚年组织了一个自乐班子,常年活跃在乡村院落、居民街道,一直到86岁,去世前一周他还在唱戏。去世后亲朋好友在灵前搭起戏台,又给老爷子送了最后一程。是秦腔撑起了老爷子漫长而又平凡的一生,是秦腔铸就一个人的经络和骨骼。还有老王,十多年前就罹患癌症,硬是凭着对秦腔的痴迷,风雨无阻奔波在四邻八乡,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
秦腔,它不仅弥漫在乡里人漫长的人生长河里,滋养着一个个憔悴的生命,也让乡村疲惫的神经一次次重新激发起来。
在一次偶然的聚会中,眼看人们昏昏欲睡,有人开始打哈欠,留口水,突然一个人高喝一声,“王朝传来马汉禀,他言说公主到府中……”如晴空一声霹雳,人们打个激灵,精神顿时一振。坐着的叩着鞋帮,站着的拍着双手,整个屋子的人一起应和起来。瘸子五舅也倏地依着墙角站起来,抹一把眼屎,一声粗狂宏厚的唱腔从他焦黄的门牙之间迸发出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病恹恹的老舅因为秦腔而彰显出蓬勃的活力。如果不是这几句秦腔,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一个气喘如牛,残疾落魄的人。
在乡村,与广袤的田野,散落的民居和一群浑身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农民匹配的娱乐形式当首推秦腔。
劳动的间隙,扯开嗓子吼几声,玉米杆震得乱颤,偷吃的鸟儿也惊得四散逃窜。晚饭的时候,敲着碟啊碗什么,总会情不自禁地唱上几句。岳母七十多岁了,几天不唱上一阵秦腔就浑身不舒服。但只要进入角色,摇头顿足呼呼生风,唱腔低时柔若雏燕,高时又如猛虎下山,一幅女中丈夫风采。听得人拍手叫好,唱得人也忘乎所以。
今年春天,我参加了几个生日庆典,觥筹交错之际每每有秦腔表演。穿戴一新的农民随便在院子里围成一圈,立马操起家伙,板胡、二胡、桠子、鼓签、铙钹、梆子一应俱全。一段《五女拜寿》唱得四周掌声雷动,唱得主人笑逐颜开,唱得庄稼汉走进了历史。
秦腔就这样,它像黄昏的炊烟一直萦绕在乡村的每一个角落,顺着树梢伸向天际,沿着树根渗入泥土,让乡里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孕育出秦腔的嫩芽,随时随地,一声锣鼓,就会引来万头攒动,遍地都会升腾起秦腔的声浪,绵延成一片铿锵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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